他有意透露了更多的信息。
听见“厉鬼”,姜采云变了变神色。
没人想和厉鬼来上一个零距离接触,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面对拥有实体的凶残怪物。
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惧,永远是最令人害怕的。
一旁的曾叙问:“你们是第几次进入白夜?我们三个都进过一次。”
“三四次。”
白霜行笑笑,指了指天空:“雨越下越大,尽快找到别墅吧。如果在白夜里发烧感冒,那就糟糕了。”
得知他们通关过好几次白夜,一路上,姜采云表现得很是激动。
这是个爽朗外向的年轻女孩,刚毕业没多久,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
“四次白夜,太厉害了!”
她边走边说:“你们是怎么挺过来的?我一次都够呛。上回那个怪物……噫!吓得我好几天不敢睡觉。”
戴眼镜的李子言温声笑笑:“不好意思,她话多。”
山路崎岖,两旁掩映出无边无际的碧绿树影。
雨越下越大,当一声闷雷响起,沈婵同时发出声音:“是别墅!”
那是一栋颇有年岁的房屋。
一共三层,带着一个小院子,爬山虎长满了一侧的白墙,有种古怪而荒芜的生机。
想到别墅里的厉鬼,姜采云生出几分退却之意。
可碍于任务,她不得不一步步向它靠近——
如果不遵循白夜的指示,挑战者将被直接抹杀。
面对白夜,他们渺小如蝼蚁,无法挣扎。
白霜行没放松警惕,时时刻刻紧绷着注意力,无言扫视四周。
这是山里唯一的房屋,院门敞开,院子空空荡荡,只有几簇无人修剪的野草,和角落里浑浊的池塘。
……池塘。
下意识地,白霜行想到电话末尾,姜采云死亡后的水声。
主线任务让他们留在别墅,姜采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房屋和小院。
她是在这里,遭遇厉鬼袭击的吗?
大门的把手生了锈,季风临走在最前,轻轻敲门。
很快,大门被吱呀打开。
和电话里所说的内容一样,白霜行望见一个瘦削苍白的女人。
确实白得过分了些,整张脸上毫无血色。
女人目光幽幽,看不出眼里蕴藏的情绪,与季风临四目相对,扯出一个标准的笑:“你好,怎么了?”
“我们来这儿登山,没想到遇上下雨。”
季风临语气如常:“请问,能进屋避一避雨吗?”
“当然可以。”
她笑着后退一步,为他们让出进屋的通道:“快进来吧!外面太冷,感冒就不好了。对了,我正在做晚饭,你们想要吗?”
别墅古怪得很,白霜行还没心大到那种地步,能够毫无芥蒂吃下这里的食物。
“不用。”
白霜行笑得礼貌:“我们刚吃过压缩饼干和面包,现在不饿。”
姜采云悄悄看她一眼,搓了搓冰冷的双手。
不愧是通关好几次白夜的老手。
从头到尾,姜采云没从她脸上见到任何害怕的情绪,看她的回应,更是游刃有余。
“这样啊。”
女人了然点头:“浴室里有吹风机,如果觉得冷,可以去用一用——这边是沙发,请坐。”
说话时,她已经将六人领入客厅。
白霜行不动声色,端详家里的布置。
并不华美,甚至称得上简陋,与别墅的外观格格不入。
客厅里摆放着老旧的木桌和沙发,墙壁有脱落的痕迹,偌大空间里,连一个电视机都见不着。
在最左侧的沙发上,正坐着两个小孩。
“那是我的孩子。”
女人笑着说:“他们是对双胞胎兄妹,很乖,不会打扰你们。”
如果在平常,白霜行一定不会多管闲事问这问那。
但置身于白夜里,她必须把更多的问题刨根问底:
“不好意思。房子里,只有你们三位居住吗?”
女主人倏地抬眼。
她瞳仁漆黑,自始至终,嘴角扬起的弧度没变过:“嗯。我和老公离婚了。”
接下来的一切,和电话里的叙述没什么不同。
几个外来的客人逐一坐上沙发,没谁敢落单,去往浴室里吹头发。
众所周知,浴室是恐怖片里的死亡高发地段。
女主人做好了晚饭,三菜一汤。
一家三口坐在桌边吃饭,白霜行静静端详他们的模样。
都很白。
如同毫无生机的纸人,无论说话、微笑还是做动作,全都僵硬得古怪。
“请问,”曾叙说,“你带着两个孩子,为什么要住在山里?”
他主动提问,想从女人口中得到更多的线索。
“这里吗?”
女主人微笑:“因为,这里很便宜。”
白霜行知道,开始了。
如同既定的轨迹那样,姜采云好奇道:“因为在大山里吗?”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女主人目光悠悠一转,嘴角弧度加深:“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座凶宅。”
最后一句话定定落下,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凶、凶宅?”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亲耳听到这两个字,李子言还是有些发怵:“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你们想听吗?”
女主人声音很轻,摸了摸身边女儿的脑袋:“那是很多年前的凶案。这里原本住着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儿子女儿,后来,家里破产了。”
白霜行看了眼埋头吃饭的小女孩。
如此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女主人居然毫不避讳两个小孩;孩子一言不发地听,表情毫无波动。
她抿抿唇,有些头疼。
别墅里,乍一看去共有九人,热闹得很。
其实除了他们三个,全是早死的鬼魂。
“破产之后,爸爸一蹶不振,妈妈提出离婚——”
女主人说:“当天夜里,男人拿起厨房里的刀,杀光了家中所有人。”
姜采云打了个哆嗦。
一家四口……这栋屋子里,不会藏着四只厉鬼吧?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一时没人说话。
姜采云与两个同伴面面相觑,忽地,听白霜行开口。
“杀死妻子和儿女后,”白霜行说,“父亲去了哪里?”
早在接通那个电话时,她就在心里做了考量。
姜采云临死前说,其他人的死状十分惨烈,与刀有关。
而故事中,父亲杀人的方式,正是用刀。
这场白夜里怨念最深、杀气最强的恶鬼,大概率就是他。
“父亲?”
女主人想了想,倏而一笑。
这个笑容不再是机械式的僵硬,从她眼底,白霜行看出几分讽刺。
“杀人之后,他不敢自杀,也不敢报警,于是把尸体藏了起来,假装一家四口仍然生活在一起。”
女主人说:“后来,可能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七天之后,他拨通报警电话,并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七天。
沈婵听着,心下一寒。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里面说过,冤死的鬼魂会在七天后回来。
也就是俗称的“头七”。
男人的死因,或许不仅仅是自杀这么简单。
“男人把尸体藏了起来——”
季风临道:“请问,你知道尸体被放在哪儿吗?”
女人看他一眼,摇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她咧嘴笑道:“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不是警察,哪能知道内部消息?”
你已经透露很多内部消息了。
沈婵悄悄腹诽。
不过……问起凶杀始末,女主人大部分时候知无不言,唯独隐藏了这条线索。
藏匿尸体的地点,会不会很重要?
但他们的任务是找出厉鬼,厉鬼能无处不在地杀人,和藏尸地点有什么关系?
想不通。
静默间,天边一道惊雷闪过,伴随着轰隆隆的闷响。
白霜行侧过视线,望向窗边。
他们进入这场“白夜”时,时间将近傍晚。
因有雷雨,天色显得更加昏暗阴沉,在傍晚时分,就已见不到阳光。
院子里笼罩着灰蒙蒙的雾,雨越下越大,雷声、风声和雨声裹挟混杂,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让人心里很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