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挑了下眉:“我们的厉鬼小朋友,能吃东西吗?”
江绵能进食。
据她所说,用怨气化出实体后,吃进肚子里的食物都会被怨气吸收。
身为厉鬼,江绵的眼睛和常人不同。
她性格内向害羞,不好意思出现在大庭广众的商场里头,白霜行便顺手买了个儿童款墨镜,戴在她脸上。
“好看。”
白霜行摸摸她侧脸:“小明星。”
她把彩虹屁吹得真情实感,江绵哪曾听过这样直白的夸奖,脸上的红晕一直扩散到耳朵根。
沈婵选了家口味清淡的日料餐厅,由于灯光昏暗,哪怕摘下墨镜,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江绵的眼睛。
女孩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因为太局促,脊背挺得笔直,像根小小的竹子。
“有什么想吃的吗?”
白霜行把菜单放到她面前,为她取下墨镜:“或者,有什么忌口的?”
沈婵不忘提醒:“小孩子不能吃重盐重辣的食物。”
江绵小声:“我都可以,谢谢姐姐。”
直到现在,她仍然有些恍惚。
在白夜里生活了那么久,她早就被仇恨和憎恶浑然吞没,每日每夜都在想着复仇。
那是一片满含血污、腥臭难忍的炼狱,怨灵嚎哭,血雾弥漫,不存在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
而此刻,身边是温润如雾气的柔软灯光,有音乐和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食物的淡淡香气,叫人无比安心。
“还记得宋晨露和她的奶奶吗?”
白霜行说:“我们今天拜访宋家,知道了一个好消息。”
小孩心下一动,抬头时,恰见她露出浅淡笑意:“现实中的宋晨露,记得白夜里发生过的事情。”
她的嗓音婉转干净,珠落玉盘般响起,格外清晰。
江绵一怔,缓缓睁大眼睛。
“也就是说——”
白霜行垂下眼睫,一字一顿告诉她:“你哥哥,一定也记得你们一起看的那场电影。”
她说罢一笑:“想去见见他吗?”
“今天周六,明天周日,我们刚好不上课。”
沈婵道:“从江安到你家乡,大概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可以——”
一句话来不及说完,沈婵猛地顿住,声音迅速压低:“等……别别别哭啊!而且眼泪为什么是红色的啊!”
白霜行扯出几张纸巾,轻轻为江绵擦去脸上的泪珠。
小朋友哭起来都会掉金豆豆,江绵作为厉鬼,淌下的却是两行血泪。
她有意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听见沈婵的话,茫然抹了抹右眼。
见到满手的猩红血渍,江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吓得打了个哭嗝。
能被自己吓到的厉鬼,估计这是头一个。
“时间过去这么久,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百家街。”
白霜行笑笑,帮她把血渍擦拭干净:“不过,既然把你带了出来,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找到他。”
女孩无言张口,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半晌,江绵对上她视线,眼中仍然布满黑气与血丝,目光却是澄澈安静:“姐姐,谢谢你。”
被这样认真而诚挚的眼神注视,白霜行破天荒地一怔。
沈婵看出她的怔忪,坏心眼笑起来:“霜行姐姐人不错吧?”
江绵又一次用力点头:“把我从白夜带出来,帮我寻找哥哥……姐姐很好。”
沈婵笑得更欢,凑近江绵耳边,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快看,她耳朵红了。”
话刚说完,就被白霜行塞了口焦糖布丁。
江绵好奇抬眼。
白霜行肤色冷白,被柔软的黑发衬得宛如玉质,此时此刻,耳垂上悄然浮起一缕薄红,格外显眼。
小朋友不怎么擅长安慰人,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迟疑一会儿,想说些让她开心的言语:“姐姐不用觉得害羞……是真心话。”
沈婵笑个不停:“哦——白霜行,你耳朵怎么更红了?”
白霜行:“……”
这顿饭吃了很久,离开餐厅后,两人给江绵买了几件新衣服。
女孩从没到过这么大的商场,看得眼花缭乱,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钟。
“我和沈婵在校外合租。”
白霜行打开公寓大门,轻声解释:“刚好有间客房空出来,你可以住在里面。今晚好好休息,等明天中午,我们就启程去百家街。”
“明早我要参加家里的一个饭局,大概中午一点回家。”
沈婵熟稔穿上小熊拖鞋,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凛:“我不在家里做饭,你可别带着绵绵吃外卖,不健康。”
白霜行义正辞严:“我像是那种人吗?”
“怎么不像。”
沈婵敲她脑袋:“如果不是我搬过来,你恐怕要吃连续四年的外卖,之前不还生病难受,去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呜哇。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江绵微微睁大眼睛。
在她的印象里,白霜行永远都是温和又理智,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毛病。但现在看来……似乎和想象中不太相同。
还有沈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