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行:“能和您单独聊聊吗?”
老太太思忖片刻,俯身对宋晨露说了些什么,女孩乖巧点头,暂时离开房间。
于是卧室里只剩下一人一鬼。
白霜行开门见山:“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一场不断循环、由意识构成的异度空间。”
在正常的白夜中,任何人都禁止向外透露这个信息。
但现在挑战崩溃,监察系统不见踪影,没谁能阻止她。
白霜行说:“由于出了点岔子,整个空间即将损毁。您已经过世,意识没有载体,一旦到那时候,很可能会直接消失。”
为了证明这段话的真实性,她点开脑海中的技能框,向老人发去一条契约。
肉眼可见地,老太太神情一凝:“……露露呢?”
“事实上,外面的世界已经过去了十年。”
白霜行笑笑:“她留在这里的意识可能会消散,但她本人一定还活着。”
“你想让我签下这份契约?”
“请不要误会,契约并不会限制您的自由,只要您想,随时都能解除。”
白霜行颔首,神情真诚:“我只是觉得……您一定很想见见十年后的露露吧。”
老太太最终答应了下来。
她舍不得白夜里的宋晨露,收下白霜行的契约后,留在卧室里继续陪着女孩,静静等待倒计时的最后一秒。
离开宋家,白霜行揉了揉酸胀的双眼。
江绵一直跟在她身边,有感而发:“你是个好人。”
白霜行笑:“好人?”
“如果是我,可能不会关注到宋奶奶。”
江绵说:“你能主动找到她,把她带出去,很好。”
小孩就是小孩,夸起人来稚嫩又直白。
白霜行却摇了摇头:“毕竟我也不亏。”
之所以帮助宋家奶奶,一来为了报恩,二来,她自己也能从中获利,得到一项鬼怪的技能。
这是双赢的局面,更何况,白霜行不喜欢欠下人情。
她一向理性,凡事都拎得清。
“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白霜行看向江绵:“去你家看看吧。”
夜深。
百家街地处偏远,一栋栋居民楼破败老旧。
现在天色已晚,不少人家熄灭了灯火,江家的小房子却依然亮着灯。
电视开着,桌上是好几个横七竖八的啤酒瓶。一个男人坐在沙发,漫不经心抬起双眼,望向客厅旁边的小卧室。
卧室里黑黢黢的,江逾不在里面。
他把江绵卖给了444号的人,江逾对此一概不知,只知道妹妹放学后突然消失不见,哪里都找不到影踪。
对此,男人的回应是,他也不清楚江绵究竟去了哪里。
就在今晚,江逾几乎把百家街翻了个遍,不久前火急火燎又出了门,说要报警。
想到这里,男人有些烦闷。
那两个小兔崽子从来都不省事,净给他惹麻烦,要不是他们太烦太吵,他哪会对他们动手。
报警是个麻烦事,不过问题不大。
百家街聚集了社会上的三教九流,治安管理十分混乱,发生过不少儿童拐卖事件。
他和444号的住户毫无交集,“把女儿卖给术士做法”这种事情,正常人哪会想到。
至于报酬,对方给了一大摞现金,不可能被银行查出资金流向。
男人不傻,短时间内不会用它。
想起那笔钱,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现在时候不早,男人惬意闭上双眼。
他正思索着是否应该表现得更加焦急,去和江逾一起寻找失踪的女儿,寂静夜色里,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爸爸”。
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嗓音。
头皮忽地一麻,男人睁开双眼。
很快,他就后悔了。
有时候,看不见反而是一种保护——
当他睁眼,视线所及之处,赫然是个鲜血淋漓、目光幽怨的小女孩!
这是江、江绵?!
男人被吓得惊呼一声,径直滚落沙发摔倒在地,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喝了太多酒,连幻觉都这么逼真。
但很快,他意识到几分古怪。
身边渐渐生出刺骨的凉意,整具身体像被浸在一片幽冷寒潭,如果是幻觉,不可能连温度也一并改变。
“江绵?”
男人声音颤抖:“你、你怎么变成——”
他没有继续说。
毕竟,是他亲手将江绵交了出去。
当时444号的人没有直言会把江绵带去做些什么,只含糊不清地告诉他,不要多问,不要多想,以后也不要试图与江绵取得联系。
他猜出不会是什么好事,大概率和术士做法有关,但……管它的呢。
他早就对两个小孩烦透了。
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明显不是活人。
女孩双目猩红,淌出丝丝血泪,神色里满是怨毒的情绪,如同索命恶鬼。
……不。
准确来说,她确实是已死之人的亡灵。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骇人景象。
一时间胆丧魂惊,男人哆哆嗦嗦说不出话,过了好几秒钟,才磕磕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
江绵面无表情,上前一步。
蛇一样的血丝从她身后探出,逐渐靠近男人身体,后者心慌意乱,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恨与杀意。
“你会变成这样,我也没想到啊!”
眼看血丝逼近,他仓惶后退一些:“444号那男的,他没说要拿你去干什么事,我真的不知情!”
江绵没有回应。
血红色的丝线交织缠绕,幽幽上涌,缠上他最为脆弱的脖子。
血丝在收紧。
濒临死亡时,之前强装出来的冷静顷刻崩塌,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男人声嘶力竭:“错了……都是我的错!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他说完停顿一瞬,抬起右手,用力打在自己脸上。
一声脆响。
紧接着又是一声。
血丝收紧的速度减慢许多,仿佛见到救星一样,男人打得更加用力。
“我没用,我恶毒,我只敢拿小孩子出气……绵绵,看在我养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我吧!”
江绵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情绪。
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只不过以厉鬼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而已。
说来可笑,曾经对着他们拳打脚踢的男人,见到她这副模样后,变得像只软脚虾。
她想起白霜行说过的话,无能,懦弱,一事无成,这才是她的父亲。
她不必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