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都是睡不着的一夜

秦院正长吁短叹:“也只好如此了。”其实他也知道,林姜这话就是在安慰他。

他们都是大夫,怎么不懂,有时候哪怕不是主药,只是配药变上一点儿,于药效上都可能就要打个折扣。

可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太上皇已经听不进去他们的话了。

秦太医此人,对医术好的晚辈实则非常提携宽容,他止住林姜要改方子的手:“这些都是要记档的。还是由我来改吧,这样日后若有罪过,就是我一个人的。我老了,你还年轻,你的前程在后头呢。”

将来太上皇殡天,这些方子必然要全部交到太医院去记档封存。

而太医每天都改动方子,还改的不如原版,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到时候若有太医院的太医想揪着这个错处说话,太上皇也已经殡天,没法作证是他老人家逼着改的,说不得就是一项罪名。

哪里都不乏争斗。秦院正从来不掺和太医院的内斗,也不掺和宫中势力的斗争,但不代表他一点儿感觉不到。

林姜是他看好的大夫,她还这么年轻,未来的医术和前程必不限于此,秦太医不愿意她折在宫廷争斗中。若是有错处,还不如自己来。

秦院正从此再不让林姜下手改方子,只有他每日按照太上皇的意思,亲手写方子,然后盖上自己的官印。

俱林姜看来,秦院正每次修改方子,都是一脸如丧考妣,而他对太上皇,终于也打心底畏惧了起来,再不敢劝。

秦院正这种铁杆心腹的遭遇尚且如此,遑论旁人。

就在前几天,画眉公公还特意悄悄来提点过一回林姜:皇上这两日因回了‘镇国公牛家子弟逼死人命,刑部报上来处流放刑罚’之事,就被太上皇大大斥责了,还说皇上不去做正事,倒盯着这些老臣之家严刑苛政起来,只为了立威风。

太上皇还阴阳怪气了皇上一番:“朕还在呢,皇上就要流放了镇国公一家子,呵,若朕不在了他们只怕都立时要跟着去地下服侍朕去了吧?也是,你现是皇上是天子,少了朕给你挑的朝臣们怕什么。自然有别的好臣子可以使唤。”

给皇上惊得如惊弓之鸟,连连认错,当日就命刑部把流放改成了监禁,还是那种拿银子可以免掉坐牢年限的监禁。

画眉公公告诉林姜这事儿,倒不是八卦和泄露机密,而是提醒林姜最近要低眉顺眼做人,别惹着生闷气的皇上。

果然林姜那日一摸脉,就觉得皇上肝气颇郁,显然是憋出了内伤。

她还久违地给皇上开了幅药喝。

皇上当时就再次暗示她:“上回你说,父皇一年之期……”朕不会真的还要熬一年吧!

林姜恭敬回答:“臣所说一年,乃是邀天之幸。若是太上皇再这般多疑动怒,臣实在担忧,只怕难保太上皇寿数。”然后又惯例给皇上请罪:“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皇上这才点点头放了她走。

故而现在入宫,并不是林姜大半年前刚入太医院那样轻松愉快了。

不过,有太上皇这样尊贵却苛刻异常脑有贵恙(并非骂人是实情)的病人,她的医术以及应对病人的话术,都在飞速进步着。

林姜也从太上皇的脉象上,真切地学到了一个危重患者的脉象变化。

看着太上皇头颅中那个霉点一样的黑点越来越大,林姜就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想要赶快刷完考试宝典,通过系统的中期考核,获得给银针升级的资格,以应对一个越来越魔化的太上皇。

有这样的念头催促着,这一日连卫刃日常前来报道,林姜都没给他备茶,只道:“早起的茶你自己倒一杯吧,我今儿太累了。”

卫刃顾不上喝茶,先问道:“你怎么瞧着这么疲倦?难道昨儿去绍王府有事故?”

林姜摇头:“怎么会,绍王府比荣国府还太平呢。”

卫刃又问:“那就是荣国府有人为难你了?”

林姜揉着额头:“你别担心,并没有这样的事儿,我只是昨儿看书看得晚了些。你也知道,太上皇的症候……”

她换了话题:“你帮我在香炉里头再添点薄荷香吧。”

卫刃见她疲倦,眼前又全是都是医书本子,也就不打扰她,连茶都没喝就回去了。

林姜继续投入到题海中去。

倒是皇上,日常在窗口那站着休息眼睛的时候,一眼看到卫刃回来,就隔着窗子叫他:“进来,朕有话问你。”

卫刃进门,皇上就打趣道:“你领着朕的俸禄,做着朕封的官儿,倒是会偷懒,方才不在明正宫当差,又去哪儿了?”

卫刃认真回道:“臣替陛下去探望林太医了。”

皇上失笑:“哦,你日日往那儿跑,原来是替朕探望啊!”

卫刃正色道:“臣近日见林太医为太上皇诊脉,用心过甚,实在辛苦。”

又说起林姜今日看起来劳累更甚于往日,可见年后以来,为太上皇病体操心甚多,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憔悴起来。

卫刃说起林姜的状态疲倦,是满心的担忧,可在皇上听来倒是挺开心。

哎呀,林姜越焦虑疲惫,说明啥,说明他爹距离西天越近啊。

不是皇上不爱惜自家臣子,而是太上皇近来脾气变得太古怪,给皇上这种讨好太上皇的熟练工都整的不会了,时时碰壁,屡屡犯错,很有点满头包的感觉。

心里着实盼望赶紧解脱。

听卫刃说林姜累的不太好,皇上心里就好过多了。

皇上自己高兴了一会儿,又觉得林姜着实可怜惨淡。

毕竟他隔几日才需要去面对一回亲爹,回禀一下政事,就被怼的痛不欲生憋出内伤,何况林姜这种隔两天,甚至最近是每天都得去给亲爹看病的大夫。

皇上心道:真是好可怜哦。

想到这里,便转向画眉公公:“暹罗国进贡了许多香露是不是?库房里现在还有吗?”

皇上自己不怎么爱甜食,依稀记得内库房来回过,说年下暹罗国进贡了四百瓶香露。皇上只叫他们按着份例给太上皇、太后送去最好的,剩下的分了二百瓶送给皇后,让其在后宫内按位份赏下去。

事关皇上的事儿,画眉公公大小都记得,此时也不用查账立刻回道:“库里还有五十瓶。”

皇上又问:“太后皇后处都各留了几瓶?”

画眉公公略一思索:“太后娘娘处送了三十六瓶,皇后娘娘处留了一半十八瓶。”

卫刃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画眉公公业务能力超强,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皇上点头:“既如此,你拿十瓶去太医院赏了她。”

依着皇上来说,他又不吃这些东西,都给了林姜也无所谓,但总不能给林姜的份额越过后宫之主,才有此一问。

画眉公公领命。

皇上吩咐完此事,又叫画眉公公去通知各位皇子,下午带着《周氏文赋》过来考试,之后就摆手。

画眉公公和卫刃就知道皇上要继续办公,也就都告退出来了。

一出门,卫刃就对画眉公公道:“还请公公送香露的时候,稍稍遮掩,免得叫人说三道四。”

到底这香露刚分赏了后宫娘娘们,皇上却又接着赏林姜,他们知道是为了什么,可外人不知道,要生了别的闲话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