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拉郎的快乐

倒是林姜觉得,皇上这人,心思也太细致了,啥都要出言管一管,刚才还问自己宁国府的事儿呢,真是个爱操心的帝王。

待林姜和卫刃都告退后,画眉公公给皇上换了新茶。见皇上拿起了折子,他便准备悄默声退下去看大门。

谁料皇上又放下了折子,对他招手,然后用一种隐秘的语气道:“你看这两人如何?”

以画眉公公多年揣测帝心的本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皇上在说什么,只道:“这两位大人虽然都年轻,却各有本事,对皇上也忠心耿耿。”说点好话总没错吧。

皇上发出了一声让画眉公公都觉得奇怪的笑声:“呵呵呵,正是如此,所以朕觉得,他们两个很是般配!”

画眉公公要是晚生几百年,应该就能分辨出来,皇上这种奇怪的笑声,就是传说中拉郎磕cp的笑。

而此时画眉公公只是大为震撼,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可卫统领比小林太医大好几岁呢!”这一惊,连副统领都忘了说,直接给卫刃升了官。

皇上不以为然:“大几岁怕什么,别说男子比女子大,便是反过来也无妨。”皇上自己后宫里那什么年龄的没有,差上二十岁的都有,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他细数道:“卫刃的出身孤苦,至今连个至亲都没有,以当日朕捡到他的村落来看,估计是亲人都不在了。”

“朕当年将他带回王府,教养了这些年,以后要用他,当然也要安排他的终身。只是这满京城里,谁家择婿不是挑三拣四的,那些有体统的世家眼高于顶,对卫刃的出身不明和亲眷全无,不肯容受。”

“而那些巴不得舍出女儿来拉拢卫刃的人家,哼,朕又看他们心怀鬼胎,只怕将来卫刃真叫妻族糊弄了去。”

皇上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倒是小林太医,是家中独女,又是朕看重的心腹太医。虽有个父亲,却又常在海外寻仙,碍不着什么。”皇上顿了顿:“便是林氏一族,林如海也只一个女儿罢了,他也无甚可争,从来避着京中皇子,也算识趣。”

画眉公公在旁听着,心道:皇上您打算的都挺好,可那都是为您自个儿打算的啊,好吧,还有为卫副统领打算的,唯独没想想小林太医的心思。

在卫刃和林姜之间,皇上自然偏心卫刃这个从小带大的孩子,但对画眉公公来说,替他治病免痛还能一起畅谈八卦的小林太医才更好,卫副统领啥的就是塑料同事情!

在画眉公公看来,小林太医这些年呆在巡盐御史府,如今也是正经官宦家小姐不说,连自己也是从五品官儿了。以林家在江南之势,哪里寻不来一个好夫婿呢。

这时候画眉公公的脑回路跟林如海奇异重合了:到时候嫁一个敦厚的读书人,由林大人扶持着走官场,再加上小林太医在宫里的体面,将来她不做太医,做个文官家的诰命夫人不香吗?

卫副统领虽得皇上重用,但皇上自己也说了,他不是世人眼里的好女婿。再加上他常要替皇上做些危险要紧之事,这万一哪天……小林太医好好的女孩子,难道还得守寡不成?

所以画眉公公并没有很接话附和皇上,面对皇上的追问:“如何?朕想的这桩亲事是不是极好?”他只是忠厚为难状:“陛下,您这话问奴才,奴才实在是不知如何回答。奴才听小林太医说过,年节下林游弈使就会进京,皇上正该问着小林太医的父亲才是。”

皇上一琢磨,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他到底还没亲眼见过林长洲,很该再考察一下人品,别是那种会惹是生非给他女婿拖后腿的人。

再者林姜年纪确实小一些,这亲事可以慢慢商议去。

——

林姜并不知道,自己进明正宫一回,连终身大事都被人安排了。

她此时确实担心终身大事,只是担心的却是黛玉的。

这些日子她在宫里,把皇子们的脉案翻了个遍,十分头疼——实在是这些皇子看起来没有一个良配。

且说当今皇上生儿子有个很神奇的规律:嫔妃位份越低越容易生。

这宫里皇子的生母,多半是些贵人答应之流,罕有的三个嫔位还都是皇子长大后,皇上一层层为其生母提上来的。

这给皇上愁的。

他难道不想要个嫡子吗?虽然他不甚喜欢皇后,但按着宫规,逢旬日都会去皇后的凤霖宫,就当政务一般认真对待耕耘嫡子之事。可这些年辛勤劳作下来,愣是颗粒无收。

可惜皇后娘娘连好消息都从来没有过。

而正二品妃位上,宁妃、哲妃这些家世不俗的嫔妃,生的都是公主。反而宫女出身的各位答应、常在,倒是常常一次就有了,一生就给他生个儿子。

想起此事,皇上就有些糟心,唯有贵妃还能给他些安慰,算是硕果仅存的拥有儿子的高位嫔妃。

让林姜来说,皇上的皇子们也是倒霉,很有些爹不疼娘不爱的意思:太上皇他老人家这几年被病折磨的儿子都不管何况孙子,一年到头也懒得看一眼。又是乌泱泱一群更不显得珍贵,每年拜寿磕头,太上皇连人都分不清。

而皇上就更忙了,一边要担心自己的病一边要治理国家琐事,更要紧的是还要应付太上皇这尊头顶大佛,对儿子们也就是大撒手不管。

以至于前四位皇子都成年娶亲了,也没有个正经亲王郡王爵位,还全在宫里挤着住。

皇上不提,太上皇不问,朝中便是有人敢说话,提过后见两位陛下都没动静,也就不敢再说了。

而这些皇子们,除了贵妃所出的十皇子,生母位份还都颇低,母家也指望不上。

贵妃的十皇子出身倒是够了,皇上贵妃也很看重疼爱,可无奈十皇子才六岁,而且特别体弱多病。

他这短短六年的脉案,就能碾压他大哥二十五年的脉案史,可见一斑。

林姜看来看去,总觉得这宫里将来水要浑的不能见人啊!这太上皇一旦去了,皇上的儿子们开始夺嫡起来,估计得是一团乱象。

所以这种皇子妃的荣耀真是不要也罢!这才是凤姐儿常抱怨的:外头体面体面苦。

黛玉自己的心思也是这样,用她的话说:贾家才多少人,不过两房主子便日日乌眼鸡似的,看的好不心烦。那宫里自然只有事儿更多的,她是很不喜欢常日与人陪坐敷衍更甚至要勾心斗角的日子。

她可以怼人,但她从来不是那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斗战胜佛脾气,实则很不愿沾染这些。

林姜和黛玉就此事已经悄悄商议过,只是林如海对黛玉来说是可依赖的生父,是定海神针,他的信一日不到,她们也就总是记挂着。

“小林太医又研究了这么久的脉案,真是刻苦啊。”

太医院的所有脉案记录都封存在太医院大堂东侧的静室内,除了陛下可以取走,旁人都是不能带出门的,林姜也只能搬着小板凳来此处坐着看。

等她看完出门,在大堂里值班的太医们就都会跟她寒暄几句。

他们也是真觉得这小林大夫难得——进了太医院,也就是当世医者所能走的最亨通的官路了。许多人进来后,也就懈怠了,只看自己最熟的那部分病候。

毕竟在这宫里,多做还可能多错,还不如只干熟练工求个稳当。

乡野之间哪怕有神医,太医院的大夫也不去比较,横竖他们已经进了官衙门,有了终身保障。

但看这小林太医进了太医院后,还日日夜夜不放下对脉案医书的研究,甚至年纪轻轻就因为看书看坏了眼睛,戴上了眼镜,不由让这些图安逸的太医们感慨:这简直又是一个医痴秦院正啊!

林姜看了一眼怀表,已然到了下班的时辰,便与同事们告辞,准备出宫去。

荣国府在这件事上积极的不得了,给她备下马车和车夫,专管隔一日送她出入宫。

她心里想着事,从宫道上往北门外走——横竖中午这时辰,也没有外臣出入,她就慢慢溜达着走,神游天外。

“林太医。”

忽然一声从她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一转过身又险些亮瞎了眼——正是卫刃站在她身后两步开外。

林姜忍不住摸着心口:“卫大人啊,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卫刃也想不到这在御前看起来都颇为自然随意的太医,居然被自己一声呼唤吓得像只猫一样,险些跳起来,忙道:“对不住,我是瞧着太阳正烈,林太医却不走宫墙下阴凉处,只一路晒着自己,这才过来问候一声。”

林姜抬头,果然正午时分,日头颇大。怪不得刚才看卫刃,比在屋里看还要闪光。

林姜收了心神笑道:“卫大人是习武之人,寒暑不侵。我倒觉得这初冬天气颇冷,还是晒晒太阳的好。”

卫刃点头,又看了一眼林姜:“官服薄了些,林太医应当多穿些。”说到这儿又止住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说来他自己就粗枝大叶的,受了伤都随便裹一裹,平时当然也不关注旁人穿什么戴什么的。可方才,见这林太医在太阳下面晒着,青色官服玄色束腰,越发衬的她有些纤细,像是一株可怜的小柳树一般蔫哒哒垂着头,他不自觉就上来打招呼了。

林姜见卫刃边说话,边与她一道往宫门处走,不由奇怪:“卫大人不当值了?”

卫刃点头:“今日向陛下面呈了河南流民之事,陛下许我半日假。”

林姜心道皇上可有点周扒皮的意思啊,听画眉公公的话音,卫刃这一去可是一个多月,还受了工伤,居然就给人家放半天假。

于是她真心实意道:“卫大人辛苦了。”

这句话卫刃听过许多次,只是像林太医这样语气真挚,似乎真的替他感到辛苦委屈的语气极少,心里顿时有种被关怀惦记的暖和。

林姜则是做惯了大夫,继续嘱咐下去:“还有,卫大人也不要艺高人胆大,受了伤也不当一回事。殊不知许多小病不管不顾,一味逞强就成了大病。而且人这一生长着呢,年轻时候亏欠身体,老了以后,身体可要找你要债的。”

卫刃生无亲眷,性子又冷,兼之是皇上心腹,整日不是镇守御前就是外出办差——生杀战场对他来说很习惯,但这样的午后,晒着太阳与人闲庭信步,边走边说家常话,实在是个新奇的体验。

以至于他一时都不舍得说话,只是像休憩的豹子一样,对着太阳眯了眯眼睛,难得露出一种安闲的姿态。

眼见宫门在眼前,他甚至想这条路可以再长些。

只是天不遂人愿,走向宫门的路没有变长不说,横空还跳出来两只拦路虎。

“卫刃!卫刃!我在这儿呢!”

林姜有些诧异:这宫墙之内,还有这样大呼小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