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休止沉默着,他从来没有从别人嘴里听过‘因为你是顾休止’‘你就是你’这样的话,他的眼眶有些酸胀。
“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路野微微低下头,屈膝弯着腰蹲在了地上,“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顾休止这才突然想起来,上次在福利院的时候看到的那张路野小时候的照片,而且郝院长也清晰明了地告诉自己路野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
那么这个弟弟是哪里来的弟弟?难道他和路野同时被父母抛弃的吗?
“路黎是从别的孤儿院过来的,跟我没有血缘关系,”路野轻轻擦拭着墓碑,“他和未来一样,从小就有白血病,然后去世了。”
“我之所以这么努力地想帮助未来,也有一小方面是因为路黎的原因,我不想看着未来重蹈路黎的覆辙”
顾休止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路野对未来那么好,不仅仅是因为他懂事,还因为他和路野的弟弟有着相似的经历。
“路黎刚到我们福利院的时候,特别小,脾气软软的,任人揉捏的那种,”路野回忆着,“他手里有两颗糖,福利院里的小朋友们都眼巴巴地瞅着,还有几个调皮的想上去抢。”
“他死死地扣着那两颗糖,谁也不给,”路野笑了一下,“当时我在一边看着,心里还嘲笑他,就想着吃。”
“后来郝院长过来抱他,他把手里的糖给了郝院长一颗,”路野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你知道吗?就是特别讨好的那种笑,想让院长多喜欢他一点,不要再抛弃他。”
顾休止怔然。
“还有一颗,他给了我,”路野的手抚摸着上面的那个‘黎’字,“他说,看我很不爱笑,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就想让我吃了糖之后开心。”
路野摊开手掌心,彷佛掌心上面就有一颗糖似的,“他自己一颗也没有吃。”
“他喊我哥,后来,我就变成了他的哥哥,亲哥哥。”
路野继续说道:“我没生过什么病,还是个男孩,所以陆陆续续被领养了很多次,但是路黎因为白血病,总是呆在福利院里。”
“我小的时候脾气很不好,很古怪,一方面我也担心路黎一个人会受欺负,只要我被领走,我就在领养家庭里使脾气,导致他们最后都退养了。”
“那个时候真的挺幼稚的。”
顾休止知道,要先试养一到三个月,给家庭和孩子一个磨合、适应的时间,才能决定最后要不要领养。
“后来我告诉院长,不要再把我送出去了,我可以照顾弟弟妹妹,也可以干活,只要让我留在院里。”
“我就一直在院里长大,我一边念书,一边打工,给路黎治病。”
“但是他还是去世了,他喊了我那么多年哥,最后我还是没能救得了他。”
顾休止看着蹲在地上的路野,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着,难过到无法控制自己,顾休止走近他,想要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却又停了下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去世的时候,比你现在小一岁,二十岁,那个时候我才二十二。”
“虽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从心里,把他当亲弟弟。”
路野捂住了自己的脸,没有再说话。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除了郝院长,别人路野都不怎么亲近,唯一还陪在他身边的就是路黎,也可以说,他们两个是相依为命。
二十二岁,路野就要面临一个亲人的离别。无能为力,自责,悲怆,随时随地都笼罩着他。
他害怕某一天回头之后,发现身后一个人也没有,发现自己如此孤独。
如果路黎在路野很小的时候就去世,或许小小的路野还不懂生命流逝就再也回不来的悲痛,不知道生命的有限;如果再路黎再晚一些去世,或许历经世事的路野会明白,命里有时终须有,明白月有阴晴圆缺,生命这种事情强求不得。
二十二岁的路野,明白死亡的意义,却不明白如何坦然面对死亡。太早说告别,无奈地说告别,对一个二十刚出头的人来说,太难太难。
这是他一生的痛。
路野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才站起来看着顾休止,“抱歉说了这么多,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权知道这些。”
“当然,一直说到这里,也没说到你最在意的问题。”路野看着顾休止,又看了一眼天,已经阴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秒雨就会倾盆而下,他拉住顾休止,把顾休止身上自己的外套紧了紧,让他尽可能温暖些,然后虚虚的把他圈住:“我再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