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从一个冗长的梦境当中清醒了过来,林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他住了十多年的房间,每一样家具每一个摆设他都能闭着眼睛说出来。可此时看着这本该无比熟悉的景象,他却无端地有种陌生感。
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人比这里要小上许多的住处来,没有太多装饰的空间被收拾得干净而齐整,让人能够轻易地就看出主人的性格来。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柜上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各类的书籍,署名为“安然”的书册占了单独的一格,毫无顾忌地体现出对方对这位作家的喜爱。
——不合理。
与那个之前从未见过的人相处的记忆,仿佛被烙在脑中一般清晰,林禹甚至能够回忆起对方在害羞时,不自觉地细微颤抖的睫毛。
——不合理。
记忆的起始在那个人的夜不归宿,他替对方接待了上门探望的父母。那两个人不知道他的存在,房屋的主人在见到他的时候,也露出了惊讶诧异的表情。
——不合理。
那个人对他表露出的生疏与陌生,却仿佛顾虑什么一般地,没有对他的侵入而表示过多的抗拒,甚至默认了他“同居中的男友”的身份。
——不合理。
自己那份认定了对方就是交往中的恋人,自然地接受对方表现出的所有异样,并试图去维系加深双方之间的那份关系的想法与……感情。
记忆中流逝的时间与现实没有任何差别,电脑中的稿件也是修改后的模样,原先只写了个开头的小说也完成了两个章节,编辑发来的那封询问状况的邮件也安静地躺在邮箱里——就连原本盘踞于胸口的、那份由某个人即将出狱的事情带来的、找不到排遣的方式的烦躁与焦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找不到任何痕迹。
除非他真的在一夜之间精神分裂,幻想出了那样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并在这个过程中,进行了自我疏导、开解,成功地完成了工作,调理好了情绪——并且还在一个星期之后不药而愈地清醒过来,否则这一切,都该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但是果然,还是……
“……不合理。”林禹垂下头,小声低喃。
无论是那怎么都想不起的、那个人的名字与身份,还是心口那股没来由的感情与冲动,亦或是那记忆中唯一模糊的、那个人疑似提出分手的内容,以及最重要的——记忆中断之前,那个人在他怀里,哭着说喜欢他的情景。
就像是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在那个时间离开一样。
林禹抬起手,轻轻地按住了胸口。
他能肯定储存于大脑中的那份记忆是真实的,但此时他所感受到的这份感情——又是真的吗?
这种陡然出现的、被灌注一般的东西,他真的能将其称为“感情”吗?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个人哭着求他不要走的样子,林禹感到胸口一阵发闷。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感受。
这就是……“喜欢”?
——不,或许应该称之为“珍视”更为合适。
他是那样在意那个人,便是对方受到一点伤害,都足以令他难以忍受。哪怕造成这种伤害的人,是他自己。
感觉很……奇妙。
理智告诉他此时自己的这种感受,很有可能是被人强加的——手段或许是催眠,又或许是什么特殊的前沿技术——但他却控制不住地沉浸在这里面。
那个人发现他离开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会在他不在的期间,喜欢上其他人吗?再见到他之后,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