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和给折磨得发狂,根本不能思考,也听不进别人的话,还是杨牧低下头,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说:“张嘴,乖,张嘴,咬着纱布,别咬自己。”
丁燃握住冬和的下巴,把纱布重新塞进去。冬和的眼泪无意识地疯狂流着,和冷汗混在一起,人又湿透了,因为杨牧的两手抓着冬和,丁燃一遍遍地给冬和擦汗擦泪。这么折腾着一直到快六点钟,最后一次阵痛持续的时间很长,冬和的身体到这时候已经开始连续痉挛,喉咙里咕咕的,呼吸开始不通畅,杨凡连忙取出他嘴里湿透的纱布,重新戴上氧气罩:“冬冬,呼吸,用力呼吸。”
等到阵痛好转,冬和的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下,教授终于说:“差不多了,开始吧!”
高祖闻看了冬和一眼,冬和也在看着他。他点了下头,手从下面伸进去,试探了好久,找到了正确的位置,然后他注意到冬和在杨凡的指导下,长长地吸了口气:“一,二,”冬和屏住呼吸,高祖闻并没有数到三,他的手在冬和的体内抓住了孩子的脚,用力推了回去,孩子在子宫里转身,头终于抵到子宫的出口。冬和只觉得腹腔里排山倒海,剧痛轰然而至,所有的内脏都在错位,都在因为孩子的移动,抗议地肆无忌惮地疼痛着。冬和的头狠狠撞在杨牧的怀里,沙哑的声音爆发般痛喊出来,这是一声长长嘶叫,到最后,终于无声。杨牧用了很大的力气,困著冬和的身子,也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抓着冬和的手,搂着他筛得如同树叶的身子。
“冬和,别停,用力啊,加油,冬和,用力把孩子生出来!”
高祖闻的手在直肠里等着孩子出来,杨凡和教授推拿冬和的腹部,“用力,冬冬,用力,别放弃,不能泄气,挺住,要挺住!”
冬和觉得自己最后的一口气停在气管里,既出不来,也进不去,整个身子紧紧绷着,绷着,绷得就要炸开,疼痛象是从远处就开始排集的海浪,蕴藏着无限的能量和灾难,到近前已是巨浪滔天。手术室里忽然格外安静,没有人说话,孩子已经慢慢挤出子宫,高祖闻托着孩子的头,向外引导他,薄膜的润滑性非常的好,高祖闻觉得孩子出来的速度还可以,为了减少孩子头部的直径,他的手先撤出来,最关键的时刻,人人都屏住呼吸,然后,在一声细不可闻的骨头和软组织给生生撕裂之后,孩。子。终。于。出。来。了。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在孩子挤出身体的瞬间,冬和觉得这付躯壳到达了承受疼痛的极限,耳边如同千军万马的沸腾嘶喊,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听不见大家的欢呼,看不见杨牧关切的眼神,那堵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一片巨浪高高升在头顶,停留了大概一秒钟的时间,终于无情的拍打下来。冬和的意识,最终淹没在一片轰鸣之后的极度寂静之中。
第19章
杨牧给冬和小心擦完身体,为了避开遍身上下插满的管子,累得一头冷汗,把扣子一颗颗系好,重新盖上毯子。然后坐在一边儿,默默看着冬和沉睡如一片落叶的,憔悴的容颜。那个清晨,孩子生出来以后,人工子宫在剥离的时候勾住了腹腔的动脉血管,导致大出血。杨牧这一生,从没见过那么的鲜血,喷着出来的,他感到冬和的身子冰冷得如同尸体,他失血的惨白的脸,青色的嘴唇,仿佛已经不在人间。杨牧给了冬和自己几乎四分之一的血,才挽留着他最后的一口气。冬和最终没有走,没有离开自己,如今想起那种恐慌,腿仍然是抖个不停。
“哥说过以后不再骗你,又不能遵守承诺了。”杨牧的手轻轻抚摸着冬和的脸,心中暗自说,“可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哥对你说谎。那天你以为自己会死,所以宽恕我的错,我也会遵守我们之间的协定,在你肯回来找我之前,我绝不去干涉你的生活。如果你的生活因我而不幸,我选择离开。只是请你,请你一定要幸福。”
杨牧吻上冬和插着针的手背,他枯瘦的手指头上夹着探测夹,杨牧的舌头徘徊在手指之间,最终停留在那个曾经戴着戒指的左手无名指,细细允吸着。眼泪不知不觉爬了满脸,喉间是低沉的呢喃:“再见,我的宝贝。”
杨凡走进病房,看见杨牧如同雕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又一个晚上没睡?”
杨牧的眼睛没有离开冬和,也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反问他,“他今天能醒?”
“嗯,差不多。白天不醒,晚上也会。”
“高祖闻说不应该昏迷这么久,会不会有问题?”
“冬冬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分娩的时候刺激太大了,所以昏迷的时间长一些,也不是很奇怪。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呢?真的决定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