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慢极慢地将手从洛珩川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第三十九章
唐阮玉还是走了。等洛珩川推门而入的时候,唯有自己形影相吊。扑面而来的黑潮在洛珩川的胸口狠狠抓了几下。家里没有开灯,遥夜沉沉,他竟一下子没能适应。洛珩川伸手往墙上摸去,出人意料地是餐桌上放着两个碗。
洛珩川走近将碗盖一一掀开——碗内装着新鲜出锅的腊肠炒饭和蛋花汤,手指碰一碰都还有些余温。
“……”洛珩川的心理防线骤然崩塌,他不顾一切地喊唐阮玉的名字,但每拉开一扇门,除了悄无声息地一团漆黑,什么都没有。
衣柜几乎被搬空了,只剩两件外套互相依偎,堪堪地挂在衣架上。洛珩川瞪大眼珠,使出猛劲将衣服扯下,衣架撞在柜子璧边,炸出声响。
黑色外套熨烫服帖,连商标都没摘下,摸在掌心里冰凉透顶,没有热气。洛珩川脚步踉跄,不住后退。
他把所有的衣服都带走了,独独剩下自己给他买的两件。洛珩川喘着粗气,面如死灰,他突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往自己房间跑,他胡乱地翻着台面,却不小心将东西掀下地。
“扑通。”一声响,声音不轻。洛珩川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落在地上的是一支黑色钢笔。洛珩川弯腰去拾,他不以为意地就要放下,手指顺势摸了摸中环处,手背却倏忽一紧。脉络根根分明,血青充涨欲裂。
“……”他感觉到中环处的凹凸感,洛珩川将指腹慢慢地移开,露出了一个字的边旁,再往后……
“洛”字被烫了银,灯光下微微泛光。而等洛珩川彻底抬起手,才发觉“洛”字旁还刻着一枚图案,图案有五瓣,还伴有细叶,是花的形状。
“……”指甲顿时嵌进了手心里,印迹顿深,却感受不到疼。
这支钢笔是廖文婷送给他的。而时间点恰恰是三年前的某一天。没有缘由,也不是他的生日,不是任何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就突如其来地拿来送他了。他用不惯,所以就一直放在书桌台上没动。
他都不常回家,到家了也是深更半夜倒头就睡。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其余都成了摆设。
难道……洛珩川心口一凛,五脏六腑被束绳扎死了,一口气被闷死。
他将桌上的一摞纸翻开,草草掀开,张张飞快掠过后,他双膝一软,彻底坐下了。
唐阮玉把医保卡拿走了。出院后,医保卡一直搁在洛珩川的桌上,忘了还给唐阮玉。他是有意识地要把付费清单抽走了再拿给他。可最近忙得昏天暗地,他还是疏忽了。
他一定是来自己房间拿医保卡的时候,发现了这支钢笔。连带着自己瞒着的医药费怕是也暴露了。洛珩川将脸埋在双掌里,骨节处残留的旧伤还覆着可怖的痕迹,他的双肩微微**,无声无息却显悲怆。
. 出租房内
唐阮玉洗完了澡从浴室走出来。他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晚上的食材买少了,只够做一个人的份。于是他一口没吃,空着肚子抱着箱子坐上了地铁。一路折腾耗费了不少体力,他累得快掀不开眼。
他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伸手从塑料袋中翻出了一桶泡面。他撕开包装,将调料包匆匆倒入,就着冒着白汽的水,将面饼泡开。廉价的塑料叉不太好握,唐阮玉想着明天得去趟超市,买些锅碗瓢盆。
他明明很饿,却吃得不快,面很烫,烫嘴皮也烫胃。手机又莫名响起,唐阮玉一怔,不知道该不该接。但手机叫嚣顽固,一刻都不停。
“……到了么?”
叉子因此溅进杯面里,汤料晃荡,溅在唐阮玉的手指上。
“……到了。我都安顿好了。”唐阮玉一言将洛珩川剩下的话全部堵住。果不其然,洛珩川一滞,像被扼住了喉咙。
“小玉,那支笔不是你想的那样……”
“珩川,我不是在和你闹脾气。”唐阮玉突然出声,打断了洛珩川。他攥紧手机,眼神转向白烟渺渺的空中,逐渐晦暗。
“我以前看不见,所以我没有选择。我现在看得见一点了,我就想试试……过我以前的生活。”
“以前的生活,我也……”
“以前的生活里也没有你。所以现在,以后……也不会有你。”面凉了,热气不再往上跑。微红的杯壁上漂浮着红绿色的辅料,零零散散,孤苦伶仃。
“以后都不必再打给我了,再见。”
手机屏幕暗了,传声器里再无一字一言,就连盲音都在短暂呼救后,彻底断了。唐阮玉抓着手机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手臂处僵硬酸痛,等他缓过神来,一抬手,疼痛连着筋脉直扎胸腔,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溃烂,只剩下一张皮。
今天他在洛珩川的书桌上找医保卡,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钢笔,那个字同那朵花挨得太近,不得一丝空隙,就像他自己,连当块三夹板儿都没得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