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珩川摇摇头,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唐阮玉却执拗地不肯放,他神情十分慌张,就着混乱不明的视线去翻药膏。
“……我……我给你抹药……”
洛珩川想出声阻止,可唐阮玉的样子却叫他说不出口。他默许,且任凭唐阮玉拉着他。两人就着身边的椅子坐下,唐阮玉拧着药膏盖子的手都不利索,他凑得很紧,快连眼珠的都贴上管身。他到底还是看不清,药膏挤多了都渗到了手指上。
“疼吗?”洛珩川吸了口气,唐阮玉立刻紧张兮兮地问。
“不疼。”
其实洛珩川没怎么抹药膏。拆了线他便自认无大碍,药膏堆在桌上,他压根没想起来这回事。心思都在唐阮玉身上,要不是每晚洗澡沾了水,被疼痛提醒,他还是想不起来。
“啪哒。”洛珩川手一缩,手臂上的水渍就化得更大了。他猝不及防地抬头,就见唐阮玉匆匆抬手,要揉眼睛,洛珩川心急如焚,拔高了声音喝道:“别揉眼睛!”
唐阮玉手一滞,硬生生悬在半空,他抬眼与洛珩川对视,恰巧眼泪夺眶,顺着脸颊淌下。
洛珩川没有那么近地好好看过唐阮玉。都没留意过他右眼靠近眼尾的地方——有一细墨点般小的黑痣。更像是笔墨不小心画上的,极其微小,颜色淡得不值一提。而眼下的旧疤,这次加深了颜色,更加鲜红,毛躁竖起了边。
“珩川……!”唐阮玉惊呼,剩下的声音全埋没进洛珩川的肩膀里。他从胸口到项背被勒得发痛,洛珩川的手紧紧环保着他,呼吸就在耳边急促得跑,若有似无的气息全要了唐阮玉的命。
“……让你吃了那么多头苦,对不起。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小玉。”洛珩川拥紧怀里骨瘦如柴的人,与他脸颊相贴依偎,每字每句都带着极大的克制,可发颤的双手却在暴露洛珩川罕见的脆弱。
他说不出口肉麻的话,也不懂得要怎么做才能留下这个人。只好死死抱紧,忏悔他过往的冷漠残酷。
唐阮玉从来没有认为他代洛珩川吃苦,是一种恩。他只是出于本能替洛珩川挡了一下,并不伟大,也毋需他偿还。但唐阮玉不知怎么了,被这一句话击溃了。
他先是揪紧洛珩川后背的衣服,让衣服皱不成形。眼泪根本止不住,决堤一样地往下砸,他突然松手,抓紧洛珩川的肩,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他终于又能看见他了,又能见到他了。洛珩川抬手替他拭泪,接着与其额头相抵。
“不要哭了,对眼睛不好。”
洛珩川替唐阮玉撩开额前的发,然后拢了拢他的领口。
“老麦还烧了菜,咱们尝尝他做得菜有多难吃。”唐阮玉扑哧一声笑出来,跟着洛珩川往客厅走。洛珩川背着身在厨房热菜,唐阮玉盯着那不够真实的虚幻背影,微微愣神。
他还能看见他为自己忙多久。截止到今日,快到头了吧。
“来。”洛珩川把盛了饭的碗递给唐阮玉,唐阮玉伸手接,指腹与洛珩川的再度亲昵而过。
“你也吃。”洛珩川不停地给唐阮玉夹着菜,唐阮玉也夹起一块递过去。唐阮玉嚼着煮得有些烂熟的牛肉,他吃得很慢,速度比以往要慢,好像拉长了时间和跨度,他就多看了洛珩川一眼。
“小玉,下午要不要去商场里逛一逛,买几件厚点的衣服。”
唐阮玉搅着米饭的手一顿,他啊了声又火速低下头。
“不用了……”
“没事的,给你买两件,不然会感冒的。”
唐阮玉将一口菜咽下去,他眼神略带迟疑,牙齿咬过下唇后,他终于问出口:“珩川,这次手术……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洛珩川一怔,没料到唐阮玉会问这个问题。
“没花多少,张院士是我……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绝大部分的费用都刷了你的医保卡。”
唐阮玉又沉默了,洛珩川有些紧张。其实这次手术全额都是他出的钱,医保只报销了极少的一部分材料费,但洛珩川不想告诉唐阮玉。
他还想说些什么,唐阮玉突然挤出一笑,他仰头看着洛珩川温柔地说:“那就好。”
洛珩川松了口气,面上却没表现出。唐阮玉百般无聊地拨弄着白米粒儿,突然就饱了。就在他拆线的前刻,他趁着老麦不在的档口,请一个护士将他就诊卡里夹着的发票抽出来。
他清楚地听到护士说:“扣除医保,自费一万二。”
洛珩川早已停筷,手机不停地叫嚣,他双手快速移动,回着繁复的消息。唐阮玉出神地盯着对面的人,好像魂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