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珩川稍显宽心,他低头,目光比先前更加专注。
这是洛珩川自酒醉后再一次离唐阮玉那么近。唐阮玉过白的皮肤下裹着瘦弱的骨架,所以伤痕就更加明显。淤青有半个碗口那么长,颜色成青偏黑,尾端还有破了皮的见红。洛珩川的脑中一闪而过那个画面——车水马龙,人潮汹涌,而他站在当中,孤立无援,被狠狠带过,然后倒地。
“……”棉棒骤然折断,头部一歪,红药水淌下。
“阿姨今天根本没来。”
“……”唐阮玉抓着衣服的手一紧,他的呼吸不由紧张,嘴巴还喃喃在动。
“阿姨……”
“你出门就是为了那几盘烧腊。叉烧也没有卖完,是被撞丢了吧。桌上那些菜全是你烧得。”洛珩川紧盯着唐阮玉的脸,他本来想耐着性子说,可满脑子全是这个人摔在地上,盲杖脱手,手足无措的样子。
唐阮玉脸色顿白,他张着嘴,舌头却在打结,想解释却又无法反驳。
“你……”
“你以为我没看到你把两盆菜对调了位置,没看到烧焦的青菜;装烧鹅的盘子边缘渗出了酱汁,和你右手无名指上的一样。”
“我猜你的左膝也破了皮。”洛珩川感觉胸口发闷,他之前信誓旦旦地保护全像随口提及的笑话,一笑而过,只有他没有当真。
“珩川!”唐阮玉急急忙忙去抓洛珩川的手腕,他不由自主地将左腿蜷起来。不愿让洛珩川将他最后一点所谓的倔强再瓦解冰消。
他在这个人面前,压根没有秘密。从头到脚都被看穿了。
那只手攥得洛珩川都有点疼,可想而知是花了全身的力气。洛珩川将手从膝上挪走,唐阮玉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秒里被拉近。
洛珩川尚未刮去的胡子蹭过唐阮玉的侧脸,带点扎人微刺的触感一闪而过。还没褪去的外套沾着外头的味道一下子包裹住唐阮玉。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被环抱住的刹那,他的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对不起。”这个拥抱亦短暂,但分开刹那,脖子里的玉蹭过唐阮玉的锁骨,他猛地张开眼睛,下意识地要去抓住确认,洛珩川已经起身了。
“药涂好了,你睡一会,要是等会还疼,我们就去医院。”
“……你把那块玉带着了……”唐阮玉趁着洛珩川弯身的刹那,终于触及冰冷的玉身。他另一只手抓紧被子的边缘,连眼睛都不敢眨,他心跳超速,呼出的气都灼热。
洛珩川一吓,心里咯噔,唐阮玉却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小玉……”
玉是唐阮玉亲手雕得,他一摸就知道了。他眼睛还看得见的时候,也没见洛珩川戴过。
“……有一天在口袋里突然摸到了,就随手戴上了。”洛珩川忽然紧张起来,他将玉从唐阮玉的手里轻轻拽回来。
“你先睡吧……我晚上不走,就呆在这儿。”洛珩川莫名心虚,声音都轻了下来。唐阮玉一抬手差点摸到洛珩川手臂上的石膏,他赶快避开。
门被阖上了,房间又只剩下唐阮玉一人,他摸到床头柜上没收走的棉棒,嘴角忽陷一笑。
洛珩川站在房门口,他本想抽个烟,想想又放弃了。微信刚来消息——是别部的一个女同事,一直想给孩子找个美术老师。洛珩川之前提过一嘴,后来给忙忘了。这下又来问老师什么时候有时间。
自上回书展袭击、唐阮玉所在的美院也遭到枪袭破坏。洛珩川后怕极了,就连唐阮玉提出要独自出门,都被他否决。柏冉不知何时还会卷土重来,他到底会在哪里布下陷阱,洛珩川都不得而知。他只能将唐阮玉桎梏住,仿佛置身囚笼,避免可能的伤害。
他本来还带犹豫,自知自己常常不在家,人这样闷着,会憋出问题来。找份事情做,心情也能好点。但刚才侧腰上的那些伤彻底打消了洛珩川的念头。
洛珩川仰头靠着门,他抬起手机,将拒绝的消息发了过去。
他已经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可能对唐阮玉产生危险的事,他都得避免。他如履薄冰,不得不防。
翌日早上,两人面对面在餐桌旁吃早饭。突如其来的门铃声迫使洛珩川起身开门。
“是谁?”
“请问唐阮玉先生在吗?这里有一个他的快递。”唐阮玉听见自己的名字,拉了下椅子站起来。
“我是。”门再度阖上,洛珩川反手拉住唐阮玉的手腕,引他慢慢坐下。唐阮玉顺着纹路将包裹小心地撕开,接着摸出一个稍小的信封——里头是一叠纸钞及一张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