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去房间里躺一会吧。我去给你下碗面,一会好了喊你。”
唐阮玉还坐在长椅上愣神,他背脊笔挺,肌肉仍然紧绷得很。他感到脚踝瘙痒,不忍弯下腰去挠,结果沾了地板上残存的棉絮,瞳孔骤然紧缩,长椅在地板上磨蹭出刺耳的声音,引得洛珩川回过了头。
“怎么了?”洛珩川还站在厨房,并没有过来的意思。唐阮玉感觉到他们之间略远的距离,指甲就一下嵌进了肉里。他极为勉强地勾了下唇说:“没什么,没坐稳。”
他没有得到回答。
他只听到瓷碗碰撞的声音,混着小火窜烧着锅底。唐阮玉忽又迟滞起来,他紧抓着椅背,好像在沉思,又似乎在发呆。
面很快就端了上来,热气扑鼻而来,唐阮玉鼻翼翕动,抓着椅背的手紧了紧。
“珩川,你的伤还没好透,碗就放着,等下我洗。”唐阮玉忍不住抬手摸索,可面前一团空气,什么都没有。他声音微颤,手落了空,就唯唯诺诺地收了手。
“没事,你吃完赶紧睡,天不早了。”洛珩川的语气不太平稳,他受伤的左手崩裂渗血,事后处理潦草,此时疼痛作俑,他呼气难当。
唐阮玉被他一句话堵住了嘴,只得拿起筷子卷面。洛珩川趁他吃面的空档,赶紧闪身进了浴室,他扯过一条毛巾咬在嘴里,然后从镜子后的储物柜里翻出双氧水,他抖着手去浇伤口,血水瞬时而流,毛巾一刹间被绞成了烂麻花,嚎叫全压抑进毛料里,他哪里敢出声。
“……啪嗒!”一声,毛巾从嘴里掉进水池里,白立刻变红,洛珩川眼底冰封,他木着脸把水龙头拧开,然后快速地抹了把脸。镜子折射出他满头冷汗,他微微倾身,眼底黑沉如水,嘴唇因忍痛,被尖锐的牙齿割破,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
“……珩川,是不是伤口疼了?”唐阮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他背后,洛珩川一惊,眉头瞬拧,他一下转过身,语气僵硬。
“没有,我没事。你吃完了?”
“给我看看你的伤!”洛珩川掠过唐阮玉身边的时候被他抓住了手,伤口刚浇过双氧,没有彻底干透,指腹一碰,疼痛加剧。洛珩川咻然抽开手,力气之大叫唐阮玉不得不退了一步。
“……我是说……我……”唐阮玉语塞,双手死绞着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似乎羞愧难当,只好低下头,憋不出一个字来阐明。
“我真的没事,我受得都是些外伤,不深,不要紧的。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自己,担惊受怕一天,快点休息吧。”洛珩川深吸一口气,才将那股憋屈的劲儿消下些,他甚至主动伸出手拉了把唐阮玉,唐阮玉恍惚了一天,到现在都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地任凭洛珩川拉着他走。
洛珩川将唐阮玉带到床边,让他躺下后,就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珩川……”洛珩川刚要起身就被抓了袖扣,他以为唐阮玉害怕,就顺口道到:“这是我的房间,你别怕,安心睡。”
唐阮玉闻出来了。被子冰冷冷的,好几天没有人睡过了。
“嗯。”唐阮玉轻轻地应了声,把最想说的半句话吞了下去。他慢慢地松开手,然后把人缩得再小些。
洛珩川站起身看了一会儿唐阮玉,见他闭了平稳,悬着的心稍降,他抬眼看了看窗外,目光沉沉,闪身就退了出去。
“啪嗒。”这是唐阮玉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他寒心酸鼻。再度掀眼,房间空荡,唯有自己,孤魂野鬼。
第十四章
黑灯瞎火,无光,无车,无人经过。
唯有一束刺眼的探照灯在前头照着路。高架路长而广,沥青地面偶有坑坑洼洼,车轮碾过发出“咯噔”“咯噔”地声音。车内也有光,但不亮,幽幽暗暗地映出洛珩川的脸。他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他微微松手,手指黏糊糊地,目光直指前方,余光扫过灰黑的建筑——破败,残桓。
“……”车轮停滞不前了,车灯倏忽之间熄灭,车门砰然被甩,踏出一只脚。
这一片是废旧的工业区。白天亦无人问津,洛珩川一路往前,于是一地钢管及螺丝钉,生锈的味道渗着乌黑的脏水冲进鼻腔里。
“……”洛珩川抬腿上楼,尽管他收敛了力气,将肌肉紧并,生锈了的铁台仍然发出吱呀声响。声响如刀在利鞘上磨。他上到二楼,老旧的铁楼似乎承受不住,晃荡严重。
这里曾是柏冉住过的地方。洛珩川沿着墙拐了个弯,墙面斑驳,皮屑掉落一地,洛珩川的鞋底碾在一木板上,印出鞋印。
“嗡…嗡…”手机的震动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洛珩川身体一顿,右脚跟靠向左,他把手伸进口袋。屏幕闪着光,震动执着。
“喂。”
洛珩川启唇,声音在空旷的废旧厂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