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珩川做了好几个梦。梦里色彩斑斓,猩红、乌黑、青紫,大块成片的色彩出现在他的视线区,他挥手打掉一片,又落下一块来。
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声音很轻柔,好像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个人。
“……”洛珩川的手指反射性地抽搐,他感觉眼皮沉重,很难睁开。
“洛哥!”“珩川!”
“呼……”氧气面罩上的白雾又蒙上了一层,他鼻翼翕动,眼睛渐透开逢。
“珩川!”老麦亦情绪不稳,一开口也抖了嗓子。他抓住床头的铃一阵狂按,接着倾身而下,手都抬起来了,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落。洛珩川好像浑身都有伤,没有一处完好。
医生很快就推门而入,老麦和廖文婷都被挤了出去,两人的视线一刻不敢挪,紧追着医生,也不敢多发一言。
“小玉……珩川,我去给小玉打个电话,你等我。”老麦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睛蓦地一亮。洛珩川困难地眨了眨眼,就当默许。
“每隔十五分钟就用棉棒在他的嘴上润一圈,他还不能喝水,也不能进食。两小时之后,没有异常情况,才可以喝一点流质。”
“有事随时按铃。”医生又替洛珩川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才插着手往门口走。廖文婷连连点头,谢过医生后,才折返回洛珩川身边。
洛珩川微微侧头,将脸转向廖文婷,后者见他动,急忙附身而下。
“怎么了,洛哥?”廖文婷的大半张脸都被口罩所掩,只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洛珩川盯着她的眼睛,见她眼皮红肿,眼角因反复拭泪而泛红,他突然伸出了手。
“……”他吊着针的手颤巍着抬起,其中手背青筋皆立,青紫伤痕累累,交错横生。
廖文婷垂眸,洛珩川五指微张,掌心稍许向外,廖文婷忽而落泪。
“……”两只手终于紧握,相反,廖文婷的手比洛珩川的更冷些。洛珩川的嘴唇干燥地起了皮,嘴角处还留有摔伤过后的伤口,可他却在竭力扯动嘴角,嘴里有气无力地念叨:“文婷……其实我……”
“珩川。”洛珩川手一顿,却没放开。他极轻地挪过视线,看见老麦正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唐阮玉。
他仍然没有松手。
“老麦。”洛珩川喊得很轻,声音全然嘶哑,不似平时的他。老麦有意识地瞥了眼廖文婷,她的手由洛珩川握在掌心,搁在被子外。她没有看老麦,而是一心盯着洛珩川。
气氛忽而微妙,唯独一人一无所知。
唐阮玉的手里拎着保温桶,帆布包的肩带恰巧勒着他被刀切伤的部位,他不得已又换了次手。他慢慢吞吞地往前走,他也不知道隔着多远,脚试探性地迈,老麦心里咯噔一下,虚拉着他的手肘,小声说:“小玉,珩川在这儿。”
唐阮玉这才缓过神来,他拖着保温桶的底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搁到桌上。洛珩川喉结一动,等口水润了干哑的喉底,他才开口道:“小玉。”
唐阮玉浑身一震,心脏被针管刺穿,酸涩如浪碾压鼻腔,他得靠拼命压制才不至于哭出来。
“……你痛不痛……”
洛珩川同老麦对视了一眼,老麦拧着眉朝之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微乎其微。
“我……我给你煮了些骨头汤,你要不要喝?”唐阮玉从来没有进过这间房,他想象不出来洛珩川的身上插着多少根管子,但他也不敢乱碰,甚至不敢靠床太近。他看不见,所以不敢乱动。
“医生说还不能吃流质,也不能喝水。“廖文婷冷不防地出声,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她身上,除了唐阮玉。
“……”唐阮玉眼下的疤又被光影遮了一半,他像只泄了气的气球,突然被人恶意戳破,谁路过都踩上一脚。
“珩川,这汤,小玉他……”
“老麦!”唐阮玉猝然开口,他的脸因难堪而青白,红疤似乎充了血。
唐阮玉像是落荒而逃的逃兵,他跌跌撞撞,后脚跟猝不及防地撞到床角,老麦想去抓他,却没抓住他。
“小玉!”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把这个拿走……”唐阮玉伸手去拿桌上的保温桶,老麦伸手去扣他的手腕,唐阮玉像被点了火的油桶,霎时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