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你应该听过了吧?”洛珩川的胃痛没有得以缓解,还是疼得很。他说话有些费力,故而听来更加冷淡。
虞江烨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他忍不住多看了洛珩川几眼。许是他们做警察的,都有职业病。看人看久了,目光就不自觉地变得犀利起来,自然而然地想要探究更多,甚至是审视。
洛珩川自然感觉得到,他松掉了力气,将照片揉平些后,重新塞回了信封中。
他抬头与虞江烨对视,目光沉沉,不见片刻迟疑犹豫。虞江烨与他离得近,近了才看得仔细。
他生了一副极好的骨相。日角骨同月角骨深凹高耸。五官来说,鼻梁高挺,还生了一双柳叶眼。照说这样一副眼睛应是半含秋水。但嵌在洛珩川的脸上,大概因为他冷酷的气息杀伤力太强,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温情,第一反应是心头一凛。
虞江烨比洛珩川还小一岁。“12.3案”刚结案时,他还不在瑞春市。他第一次见洛珩川便是在瑞春市民晚报上。整整四页的大版面都在报道这桩震惊全国的一级惨案。全文通篇从案件经过开始阐述到宣布破案,洋洋洒洒上千万字。而洛珩川的照片也被印在了版面之首。
“凭一己之力挽救下60位市民生命的人民英雄——”
“辛利市最年轻的刑警支队队长——洛珩川”
一夜之间,“洛珩川”三个字登上了当地纸媒、电媒等等。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赞扬与歌颂,迫使每一个人都听过洛珩川的故事。
虞江烨当时还未见过洛珩川,但隐隐约约地,他的直觉告诉他——过度曝光,未必是好事。当然这个想法也只不过一晃而过,他对谁都未曾提过,人口杂多,一言一语倒是会无事生非。
后来他同洛珩川认识了,几次吃饭闲聊有意无意地聊起这事,都被洛珩川草草地一笔带过。虞江烨也就收起了好奇,不再追问。时间也过去了四年,似乎已经没有人还记得。
但今天的案发现场一下唤起了洛珩川的记忆。他为何反射性地就将两桩案子联系在了一起。这其中,值得深究。
虞江烨冲洛珩川笑了下,接着将目光收敛。
洛珩川还是冷着一张脸,他的指甲都因寒冷而变色。脸色甚差,嘴唇都开始起皮。但他连口水都没讨要,绷着脸继续看起卷宗来。
他知道虞江烨在想什么。应该说可能在想什么。但他没有向其解释其中缘由的必要。时间已经不够了。
.辛利 洛珩川家附近
唐阮玉手持着导盲棍在街上慢吞吞地走着。他一手轻贴着墙,坚硬结实的墙面给了他些许安全感。他有些受冻,明显是穿少了衣服,鼻子总是一吸一吸。阿姨收拾完屋子就回去了,可等阿姨走了,他才想起来颜料快用完了。他现在还是会回美院上课,只是自眼睛失明以后,由全职转成了兼职。校长惦记着些情分还是留下了他。
上周就和洛珩川提了颜料的事,大概工作太忙记不得了。
距离早上那通被挂的电话已经过去了足足八个钟头,洛珩川还是没有和自己联系。唐阮玉不想再让自己讨嫌,反复自我劝说后,就没再拨过那个号码。
文具店离他们的住处不远,唐阮玉觉着单凭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光感,但体温的细微变化在提醒着他白天黑夜在轮转。黄昏渐被替上,路上行人猛增无数,唐阮玉嗅到了很多生人的气息,心脏的跳动频次逐渐加快。
“啊呀,不好意思。”唐阮玉忽然脸色一变,导盲棍往外一拐,避开了来人的腿脚。他瘦薄的身体因此蜷缩折半。
唐阮玉刚想接着往前走,步子都迈开了,肩膀却又不知怎么地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这一下发力比先前要猛地多,唐阮玉的右肩被猝不及防地撞击,他没有心理准备,后脚跟因重心不稳而跌撞。
“……”唐阮玉反射性地蜷起了手指,指甲在身侧白墙上抓出了一道白痕。指甲因过度用力而磨损,些许刺痛捎带着袭来,他不禁蹩了眉。
“你……”唐阮玉能感觉对方这一撞击掺杂着故意的成份。他抓紧了导盲棒,终于面露不悦来。
“呵。”一声轻笑,夹杂着狡黠与嘲讽轻飘飘地落下,那声音鬼祟,带着不怀好意的调侃,又仿佛刚刚得到嘉奖的猎人,将他一拥而来的猎物以示众人。唐阮玉忽然不寒而栗。
“嗡……嗡……”唐阮玉一个激灵,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导盲棍。他的眼皮本能地抖动,鸡皮疙瘩在纤细单薄的手臂上成片凸起。
“手机……”他愣是反应了许久才慌里慌张地去翻口袋,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乱按,无意中打开了扩音。
“……你怎么不在家?”洛珩川的声音由扩音发出变得更加低沉。
“珩川!”
原本撞过他肩的人已经走至唐阮玉的身后,他们相隔十步以内,那人却突然顿住了脚。他慢慢地转过头,紧盯着唐阮玉的背影咧嘴一笑。笑容可怖,唇齿间甚至弥漫着血腥。
第六章
门锁因钥匙入孔而响。门板厚,声音被隔绝在外,其实很难听真切。可唐阮玉几乎是反射性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甚至迫不及待地伸手将门拉开,他多用了几秒钟才抓到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