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能吃。”
洛珩川垂眼时才看见男人被袖口遮挡的半只手,可疑的乌青化在虎口上。他的双手似乎被钉在了身侧,重如千斤,连抬手都困难十分。
男人听见洛珩川的咀嚼声,他无声地抿了抿嘴,眼神亦渐柔。
“今天单位很忙吗?”
“嗯,一个案子快结了。”洛珩川嘴里嚼着菜,口齿有些含糊不清。木筷在碗边轻撞,男人闻言点了点头,刚想再开口,洛珩川率先打断了他。
“去睡吧,很晚了。”
男人顿时惊诧,洛珩川不过草草吃了几口,就不打算吃了么。
“珩……”话音未完,对面已经落了空。一瞬而涌的冷气刺入男人的鼻腔。他的听觉、嗅觉都比常人更加敏感。
因为,他唐阮玉是个瞎子。
水声淅沥沥,被一扇拉门阻隔仍能听一二。唐阮玉坐在床沿边,手搭在被子上无意识地摸索。洛珩川的外套就搭在他身侧的椅背上,唐阮玉抓紧了被子,手指隐隐发抖。他的睫毛随之一并颤。他忽而抬手,抓牢了那件外套。
外套是丝光棉的材质,拉链已被放到了底。唐阮玉凑近了摸,链齿卡着唐阮玉的指腹,忽麻忽痒。外套逐渐变形,越揉越皱,领口处的烟味像胶水,黏稠地不肯走开。
“……”唐阮玉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珠在刹那几欲夺眶,痛感不同寻常,仿若钢筋穿心,闷住了他的口鼻,让他哼不出声。
领口上渗着一股香水味。那味道已近末端,很难再寻到本来面貌,可它若隐若现,如丝如茧,一点一片拼凑出来的证据真实地残忍。
“……”水声渐小,有结束之势。唐阮玉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仿若做贼心虚,双手胡乱地抓紧衣服就往原位上丢,整个人因惊慌而发抖,床单被指甲狠狠地划出一道道痕,仓皇之中,他踢乱了拖鞋,一把扯过被子就往身上盖。
背后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逗留到门口的时候停滞了。唐阮玉咬紧了牙关,口腔内壁甚出血腥味,他只敢弹出几根手指头抓紧了被子,掩盖住他快被抢夺的呼吸和心跳。
洛珩川正抓着一块毛巾在擦头,水珠粘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他不紧不慢地擦着,任凭墙上挂钟不停歇地走,好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也不在乎。
唐阮玉就着这姿势心惊肉跳了足足十多分钟,侧身压迫着他的心脏,那种突突地心跳声像卯足了劲儿的冲击钻激得他浑身疼。他想换口气,想翻个身。
洛珩川似乎没有进屋的意思。唐阮玉开始透不过气来,他终于忍受不住扯下了被子,迫使自己张口呼吸,惨白的脸嵌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
“珩川……珩川……”唐阮玉的喉底发出一种类似风箱抽送的声音,气管像被割开了,声音支离破碎。洛珩川站在房门外,手上的吹风机正发出嘈杂的声响,他置若罔闻。
暖风趋势渐弱,洛珩川反手将开关关上。瞬时安静终于显出唐阮玉细碎的呻吟,洛珩川一怔,转身挪着步子走进了唐阮玉的卧室。
床头柜上亮着一盏灯。灯光昏暗,如同山峦层层叠叠地照在对面的墙上。而唐阮玉蜷成一团,从脸色到手指尖无不一惨白。洛珩川还来不及细想他究竟为何开灯,便一个健步往前冲!
“怎么了?!”洛珩川弯下身,企图抬手触碰唐阮玉,但踌躇间,他又收回手。指腹硬生生擦着唐阮玉的脸而过,不过攥紧了他身上的被子启唇道:“哪儿不舒服?”
唐阮玉一听见洛珩川的声音,即刻就撇过了头,他一下子抬起了手抓牢洛珩川,那股力许不该是他惯有的。
洛珩川缩了缩手臂,且感觉从小臂至上臂的鸡皮疙瘩都突了起来,他动了动手,没能抽开。
唐阮玉抓着洛珩川的手愈发地用力,他的嘴微张,脸色依旧难看。他睁着空洞的眼睛瞪着天花板,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房间有些闷,开点窗吧。”
洛珩川敏锐地拧了拧眉,他的眼神犀利狠辣,剐过唐阮玉的每一眼都透露着审视,像在看局里审讯室里的犯人,试图找到蛛丝马迹,来扳倒对方此时的脆弱。
“松手。”两字落得冰冷,和窗外正飘的雨相符。唐阮玉的手一抖,下颚都因此而绷紧。
“我去开窗。”洛珩川的声音微冷,不过倒也没有不耐烦。唐阮玉却像是卸了危,眼神明显变柔,扣着洛珩川的手有了可逃脱的缝隙。
洛珩川起身走向窗口,他小心地推开了一条缝,雨势不可挡,霎时渗进了窗沿里。洛珩川将目光眺望出去,一片漆黑霭霭,无望无息。
是挺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