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或许柯恩只是害羞而已，灯关了，他就可以静静哭了吧。

黑暗中，一片静默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沈优试探地轻声开口问：“睡了吗？”

回答他的是身旁平稳的呼吸。

那应该是睡了吧，沈优想。

既然睡了，他也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黑夜维持着无声的缄默吞噬着所有光亮、希望、温柔，这种吞噬也是包容，无声地鼓励着伤痕累累的人们露出伤痂下新生的粉色皮肉，即使还在隐隐痛着，但也是新生，伤口会好的。

沈优开始幽幽地吐露着自己的经历，他的声音与平时相比，有些残忍的温柔。

“我从小就没见过母亲吧，也许是我记事太晚，反正有记忆的时候就没见过母亲了，从小就是保姆带大，父亲很忙，每天都忙着他的事业，早出晚归，我们几乎没有多少相处时间。

“然后再大一点就被送到寄宿学校，读完初中之后，又被送到国外，在异国他乡完成自己的学业，就这么被规划好人生。

“虽然少了亲情，有些孤独，但幸好身边一直都不缺朋友，当然还有个原因是哥有钱有颜。”说到这里，沈优都自己鼻尖轻哼一声，发出短促的笑声。

“那个时候我都想到过老头子是不是有私生子，所以才早早把我扔到国外，任我自生自灭，也想到过很多种学成回国的样子。那时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应该很帅吧，还很酷，可以在老爷子求我继承家业的时候冷漠地对他说：‘老子不听你的’。

“但我没想到我回国的原因竟然会是参加他的葬礼。

“回国后又是另一串噩梦，父亲的公司破产了，资产被变卖抵押，我也即将身无分文。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出路，就是出国接着上大学，父亲想来早有预感，给我买了一份高额的教育保险，只要我回去完成学业、顺利移民，我就能每年得到一大笔钱，之后毕业了，凭着高校文凭，我完全可以在国外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但我放弃了。”

说到这，沈优停了很长一段时间，说着说着，他眼泪就不自觉掉了下来，他不敢再开口，怕一出声就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哽咽。

就算是黑夜可以遮挡住脆弱的情绪，但哭泣还是不被允许，那比普通的脆弱更加难以让人忍受，那是示弱。

他使劲地憋住可能一张嘴就会泄出来的抽噎，眼泪一大串一大串自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仍然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身旁传来一个声音：“谢谢你。”

沈优听到柯恩的声音，那种脆弱的情绪立马被收起，但这不代表他已经完全竖起坚硬的外壳，此刻他只是被黑夜保护色下的脆弱，一旦走到阳光下就欲盖弥彰，无处遁形。

有些逞强：“对不起，我把你当作是情绪垃圾桶了。”语气淡淡的，有些刻意的不自然，强装的毫不在意，却难以忽视他带着鼻音的声音。

柯恩翻转过身来，轻轻地对他说了声：“今晚忘了跟你说声晚安。”

“晚安。”

嗓音低沉磁性，沈优的耳朵抖了抖，近得好像是在他耳边说的一样。

他握住被子下沈优的手，手心滚烫，就像柯恩这个人的外冷内热一样，总是不经意流露出他内敛的温暖来。而此刻热量源源不断地从他们握着的手里互相传递着，就像两个孤独的人拥抱着一起取暖。

汲取温暖本来就是人类的本能啊。

沈优也说：“晚安。”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柯恩看着镜子面前自己红肿的眼睛有些不解，再仔细一看，眼睛里也是红血丝遍布，怎么看都不是自己那副光彩照人的帅气啊。

他仔细地回想昨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想了半天也不过是想起自己昨晚被沈优传染地也忍不住默默流下了几滴鳄鱼眼泪。

但重点不是这个，他难道不是干眼症的设定吗？为什么留了几滴眼泪第二天起来就会眼睛肿啊，唉，真是连上天也嫉妒的帅气呢。

“早上好。”带着慵懒的鼻音，沈优翻转了个身，抱着被子还打着呵欠，但清晨明媚的阳光已经将他唤醒，看见柯恩站在镜子前看了半天，就知道这家伙又在臭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