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磊似乎很累,冲他摆了摆手:“叔叔想静一静。”
纪潼闭口不言,脸上神情像一条打湿的毛巾,皱出了纹理。他何尝不想静一静,可他不敢静。
人在慌张无措时总会试图用说话来掩饰内心,他似乎比常人更拙劣些许。
出租车经过字烧人的眼睛。梁长磊瞧见了,靠在靠背上,问他:“潼潼,你哥要走的事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起?”
纪潼缓慢摇头:“没有,我也不知情。”
梁长磊看着窗外,显得无力:“予辰做事向来有交待,从来不会这样叫我操心,何况出去这么久他都没有向我开口拿钱,这样怎么行?”
顿了一顿,自己忽然又有了解释:“也许他是考虑到我没有钱,心疼我刚用光了所有积蓄。”
纪潼双膝并在一起,默然不发一语。
“我这个儿子……”梁长磊双眼浊然,眼皮松弛,一瞬间老了几岁,“坏就坏在太为别人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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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门一开胡艾华立马就迎上来,像是已经独自坐立不安良久,问老公:“怎么样?问清楚了吗?”
梁长磊疲惫地点了点头:“他自己要去的。”
没有什么苦衷,没有人逼他,梁予辰主动请缨。
胡艾华脸上表情僵了一瞬,下意识看了一眼纪潼,又很快转移去别的地方。
纪潼完全没有注意。
过了会儿,他听见有人喊他:“潼潼怎么了?”这才慢慢醒神,鞋也没换,就此走回房间去。房中几乎空了一半,书架上、衣柜里,还有空置着的下床,连被褥都没有铺。一切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跟梁予辰第一次遇见的那一天。他回到家,发现工人在装上下铺,气得质问他妈是不是把他的床卖了。
那时的上下铺就像这样空,那时的梁予辰刚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隔天误打误撞将他洗头的模样瞧了去。
胡艾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问:“儿子,没事吧。”
纪潼怔怔回头:“妈,哥把东西搬去了哪里?”
胡艾华说:“当然是学校里。”
“什么时候搬的?为什么要搬出去?”
既然只离开半年,又何必把东西全搬到学校去,难道梁予辰再不打算回这里?
“不清楚,搬出去有好几天了。”胡艾华转过了身,手指轻擦桌面,又把指腹翻过来看,“真是,才几天而已就落了灰,妈忘了打扫。”
物去景存,灰尘满地。
纪潼恍惚后退,一下跌坐在床板上。
盼着梁予辰搬出去盼了那么久,这一天真的来临,他似乎该觉得痛快,可面对空荡荡的卧室心里却只有痛意没有快意。任谁也想不到,只不过在飞机上打了个盹,再醒来生活已变了模样。房间成了他一个人的,机场的某一架飞机像雁,带走了他的哥哥,归期未定。
恍然间又回到那一年,他在候机大厅隔着玻璃流眼泪,拼命喊“哥、哥!”,梁予辰听不见,却对着他笑,打电话的手势比了又比。
纪潼又在心里喊“哥、哥!”,心里空空荡荡的,有回音。
胡艾华走到他身前蹲下,左手搭上他的膝,右手轻轻擦拭他的眼角。
“潼潼,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纪潼抬头,惶惶然看着她,似乎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希望如此。他垂眼一瞧,怎么妈妈的指弯上真有眼泪。
面前忽然跳出一个人,好像是郑北北,指着他说:“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