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自己心里有哪怕一丁点不该有的念头。
可他能管住自己,却不能管住梁予辰。
梁予辰对纪潼仍是一如既往,除了天上的月、地上的影,什么都愿意给予。不想逼迫不代表心里不急切,梁予辰的七情六欲跟他的人一样年轻,精力旺盛,爱上一个人与旁人无异,一心只想坦诚心迹。
在家里他跟纪潼是关系亲密的异姓兄弟,在父母面前一切如常,可在学校时纪潼却有意无意避而不见,且这种疏离已经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办法,只能时常主动去找纪潼。行为不再逾矩,见一面,说上几句话,以此暂缓内心的思念。
他知道纪潼还需要时间,好在彼此还年轻,一年两年,哪怕三年四年,他耗得起。
生日将临,天气也一天冷过一天。
立冬当天是周五,梁予辰提着五粮液去了趟四合院,找伤寒刚愈的翟秋延涮铜锅聊天。
胡同里人家少,隔音不如楼房,院外经过的自行车响铃、醉汉吆喝都能听清,他喜欢这里,吃到最后借着酒劲坦诚,今天是他妈妈的忌日,明天又是自己的生日。
翟秋延沉默半晌,心中五味杂陈。许久后问:“你弟弟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一个多月不见我还挺挂念他的。”
倘使那个小猴崽子在,自己这个干儿子应当不至于这么落寞。
“他去外地了。”梁予辰说。
今天上午纪潼跟同系十几个学生一起坐大巴去邻市参加小语种演讲比赛,得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锅底烧的是炭火,窗上蒙着一层白雾,屋里蒸汽袅袅。梁予辰望着白瓷碟装着的一盘子手切羊肉,心想如果纪潼在这儿,大约这些肉大半都会入他的腹。
“那你爸呢,”翟秋延又问,“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他不用领你祭拜?”
梁予辰说:“他也挺忙。”
梁长磊找人盘铺面去了,房东不在本地,中介带着去面谈价格,一天一夜不合眼。
丧偶之痛想必伤人不轻,多年来他鲜少在儿子面前提起生母,因此做儿子的也体贴地少提。
父子俩共同的伤疤,到了这个日子便默契装作忘记,只有去年是个例外。
去年那个例外不止有楼顶烧的那盆火,还有彼时陪在他身边那个人。想起纪潼跟杨骁那时拙劣的演技,梁予辰心里有苦有甘,百般滋味涌在喉间,握着酒杯想多喝一口,又想起白天胡艾华特意打电话来嘱咐过,让他晚上回家睡。终于不敢多喝,只尝了一小口,喉间辛辣慢慢散去。
翟秋延与他亦师亦友,此刻得知明天是他生辰,无论如何也不能听过就算了,便说:“如果明天你有空的话就还是来我这里,我反正是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无聊,不如做几个菜跟你一块儿乐呵乐呵。”
在别处不愿表露出的落寞到了这儿不知为什么却能坦然接受了,梁予辰笑了笑:“那明天我就继续过来打扰。”
“说什么打扰,”翟秋延摆摆手,“你就跟我自己的儿子一样。”
当父亲的怎么会嫌儿子打扰?只会怕儿子孤单。
晚上九点梁予辰从四合院离开,坐地铁回了自己家。
客厅的电视放着中年生活剧,茶几上一个盘子装着几块柿饼,胡艾华在跟叶秀兰学织毛衣。
他打过招呼要回屋休息,忽然被叫住:“予辰你等等。”
胡艾华走过来,打量他一番后笑道:“喝酒去了?”
梁予辰身上有酒气,脸色微红。
“嗯,没喝多少。”
她手里还握着长针,下面宽宽一条半成品驼绒围巾,说:“你也是25岁的人了,喝点儿酒怕什么,妈不说你。再说明天日子特别,找朋友聚聚也是应该的。”
梁予辰闻言看着后妈,却不说话。
胡艾华笑得慈爱:“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越大越没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