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看着他,咬下粽子的一个小角,又在心里确认了一遍——杨剪绝对没有,也不会,不可能,去主动追求别人。
他为这个结论和齁嘴的砂糖味感到愉快。
长达两个月的暑假如期到来,确切地说,是杨剪的暑假。李白仍要在理发店处理一颗颗被主人嫌弃的头颅,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医生,听病人说出诸多不满,他再动那把没有回头路的刀。他和杨剪说过这个想法,杨剪就笑,他又问我这是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杨剪就说没有,您这叫头发医生,治的也是人的身体部位。
结果李白听了这话,更不好意思了,借口一句“我就是想试试白大褂”,草草略过话题。
像这种闲聊的机会其实不多,他们仍然很忙,杨剪比期末还难见人影,实习倒还是其次,主要是上回他把那个初中生的期末数理化成绩教及格了,还都是七八十分,引得家长呼朋引伴,一下子就招来十几个同小区成绩亮红灯的学生,还贡献出一套自己闲置的房子,想让他来个小班授课。
杨剪就这么开始了他的二度教学生涯。李白很少听他提及工作状况,只知道他申请了暑期留校,仍然不回家住,其实还把初高中爱考什么都忘得差不多了,每天都一个人在宿舍备课到很晚。让李白没想到的是,那些家里非官即富的学生居然一个刺儿头也没有,也不知杨剪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有一次他又跋山涉水来到城南,抱了个大西瓜前去慰问,还亲眼见识了一番课间休息的和谐场面,几个学生窝在边上补作业,剩下的都围着杨剪,男孩都喊哥,女孩比较害羞,还喊老师,他们聊起杨剪的高考成绩。
“杨老师理综只扣了三分!”有个马尾辫姑娘竖起三根手指,“作文也写得好,在新概念大赛拿过奖,高考差点就满分了。初中也是,半路转进来,一直都考得很好,直接拿了直升高中本部的资格。”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另一个短发女生问。
“我妈工作单位可以查……”马尾辫红了脸,好像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杨剪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学历档案被查了个底儿朝天而感到不悦,只是笑了笑,看着李白在开放式厨房的灶台上劈砍那只巨大的新疆长条西瓜。后来,学生们啃着瓜心儿问他有什么秘籍,他说,只有心无旁骛好好钻研这一个办法。
那天往城北回的路上,李白问:“你高中真的心无旁骛了?”
杨剪夹起烟打了个哈欠:“当然没有。”
李白拍他肩膀:“那群小孩一看就信了!”
杨剪看了看身边这个年纪相仿却管别人叫小孩的小孩,严肃道:“学习本身就没有秘籍,除非你特别聪明。”
李白目光放在夜宵摊上,实则是心领神会,狡黠地弯起眉眼:“像你一样?”
杨剪却矢口否认:“不敢当。”笑着,叼着半支烟,迈开腿走远了,引得李白挤过排队买门钉肉饼的几位遛狗大妈,在吉娃娃的叫声中小跑起来,追他半空中留了一路的火星和白气。
日子就像没烦恼,每一天都是有规律的,人能在各种压力的吆五喝六中找到些间隙,忙不迭地喘一口气。因此,八月初的傍晚,李白下班路上接到杨遇秋的电话时,猛然想起两个多月前那个慌乱的夜晚,就立刻感觉到了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