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分了。”杨剪把烟咬了回去,也跟他笑,在兜里摸打火机。
“行,好好玩去,别把弟弟带坏。”男人撇着嘴巴投身厕所,李白也已经站到杨剪身边,心里有点抱歉,他觉得自己要是动作快点,就能在那人冒出来之前系好鞋带,从而避免这遭尴尬的会面。
杨剪倒还是神色如常,不紧不慢地,又在门口站了几秒,因为找火机费了番功夫。等他终于找到,把火苗搁在烟尾旁边,主卧门口又有了动静,杨遇秋趿拉着拖鞋从里面出来,身上只穿了件玫红色的丝绸短裙。
这么艳的颜色,还有蕾丝袖,放在她身上显得很俗,但不难看。
“大过年的别往乱七八糟的地方跑。”她说道,同时目光相对,杨剪的烟还没点着,手臂就越过李白的肩膀,把门咣当摁上了。
这支烟抽得实在不顺利,最终被丢进楼下的垃圾桶,除了燎黑的一小块,还算留了全尸。李白其实早发现了,杨剪一周也抽不了半包,他的烟瘾根本不大。
可是刚才连早饭都没吃就急着碰。
李白自觉水平较低,对着一个喜欢抱着《呼啸山庄》和《白夜行》等等他根本看不下去的长篇小说阅读的名牌大学生,他没什么人生道理要讲。但他总想让杨剪心情好点,于是请人在早点铺吃了两笼面皮被水汽泡湿的肉包子,一些小菜,而杨剪骑自行车带他,飞快地滑行在冰冻空旷的北京城,好像真的要带他去公园溜达。
在中关村推着自行车过天桥的时候,李白发现每级台阶边缘都结了条冰,冻得很酥,一踩就咔嚓陷下去小小一块。他乐此不疲地踩,杨剪看着他,说起刚才的男人。
“叫高杰,今年五十岁了吧,”他仰头看着大厦反射的蓝天,“房子是他的,供的那个神也是他的。”
“很有钱?”李白问。
“做生意的,不是人民企业家,是有很多小弟手里也出过人命的那种,具体卖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天桥开始下坡了,杨剪双手放开车把,看自行车在坡道上滑了一段,在翻倒前扶住了它,鼻尖映着一点阳光,也像一块碎雪,“在火车上遇到的,他说要帮我们,我姐到北京就一直跟着他,从一开始的吃住,到后来的户口,他还帮我姐开了家美容院,虽然生意也不怎么样,”杨剪顿了顿,又说,“总的来说就是我们欠他很多钱。”
李白吸了口凉风,他无疑是惊讶的,在想“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当年两个身无分文的小孩怎么在这座城市立足,是他无法效仿的。但他难过却不是为此,心脏是片叶子,好像被蛀了个眼儿,围绕这个蛀口,也蔫了一圈。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杨剪宁可打很多份工,晚上不睡觉也要拿奖学金,不是为了让杨遇秋在饭桌上和人夸口,是不想花杨遇秋的钱。
“姐姐喜欢他吗?”李白等了两分钟,又小心地问。
“她?不喜欢,”杨剪的表情就像听到了什么猎奇新闻,“喜欢我一同学,有一次骑摩托出了事故,她正打电话给高杰,正好我那同学碰上,当时还不认识,就骑车给她送上了往医院去的地铁,然后她就开始死心塌地了,很神奇吧。但也没什么,高杰对我姐不赖,她自己心甘情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