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下一般是清扫的死角,我难得勤快,想把床下面整个清理一遍,结果,发现儿子的床垫下有一本很厚的书——《性精神病态》。
这个书名让我有瞬间的空白,我不理解为什么家里会有这样的书出现。
这是儿子的房间,放在这个位置必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于是我没做声。
此后,我经常在儿子不在家的时候掀开床垫看看。
《金赛性学报告》、《同性恋研究》、《解释同性恋-反常现象报告》、《同志论》,那一个月,一个星期一本,全是市图书馆借来的书。
成蹊放学回来才能看,我就中午回家看。
一本接着一本,本本书的内容都要把我打进地狱里。
因为恐惧,我开始写日记,因为慌乱,我开始仔细观察儿子所有细微的言行。
这纸张上的水滴是我的眼泪,我不知道怎么看待发生在儿子身上的这件事情。
明明就是那么一个乖巧的儿子,明明就是言行无比正常的一个优秀学生,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呢?
不敢告诉老林,我只能全部放在心里。
在我自己弄清楚情况以前,也不能让儿子发现我的异样,怕惊扰了儿子的安宁,白白增加了儿子的压力。
我只能写,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写日记,把所有的情绪全写进日记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尽情地哭泣。
然后,在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后,我开始研究。
我为了了解儿子的心理去咨询过医生,生理的心理的,并且,在大陆能看到的所有论述同性恋行为的著作和相关讯息,我都看过。
我还学会了上网,到网络里去寻求帮助,然后发现,像我这样惊恐着的母亲,很多。
儿子和丈夫都知道我那段日子很忙,却又不知我到底在忙什么。我哪里能让他们知道呢?
怎么会不想纠正,怎么会不想去谈心?
但最后,我冷静下来了,我的成蹊正面临着高考,我的成蹊,也许曾经比我还要害怕,但却是一直这样安静地隐忍着,并且孤独的求证着。
即使成蹊有同性恋倾向,现在定论也为时尚早,成蹊是个清醒理智的孩子,他能把持住自己;但若成蹊是同性恋者已成为了定论,我去劝他也是徒劳。我察看过太多的案例,那些强行纠正或者干预的行为会让孩子受到怎样的伤害,整个家庭也会濒临崩溃。如果我并不是要强行纠正或干预的话,我又有什么必要在孩子还没到遇上那种强大压力的时候,提前让痛苦到来呢?
但是,这并不是支持成蹊,让我支持儿子成为同性恋,怎么可能?
我只能静默,选择相信成蹊的理性,等待儿子的成长。
儿子的高考成绩非常优秀,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光耀门楣的事情,可是那学校在B市,儿子要离我远了,我怎么能不担心?我担心的并不是他的生活啊,他从来就是独立的。但我依然什么也无法说。
我和老林一起送儿子去的B市,一直送到寝室,那一大屋子的男孩子让我心惊肉跳。
儿子,能瞒得住吗?儿子……会不会喜欢上哪个男孩子呢?
儿子……
不是担心孩子性向的问题了,担心的,是儿子怎样在这个不接纳同性恋的社会里生存下去。
今后,孩子将要承受多少的压力?
后来我也不写日记了,我在网络上和另一个为儿子担心的母亲聊天,我们互相倾诉,互相排解,互相鼓励。
第一年暑假儿子回来了,问他学校的事,他倒说得详尽,这个那个的,问他有喜欢的女孩没,他坦然地说没有。问他是不是心里放着哪个高中的女孩子,他也说没有。
多希望他红着脸有那么点小伙子恋上了女孩子的表情啊。
第二年暑假,成蹊没回家,说是在那边打工,然后住在同学家里,这个同学就睡在他下铺,叫靳禹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