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花有重开日(6)

温以宁点点头,“你说得是,你有高总,高总一直把你当角色,我怎么比得上你。”

文雅表情愈发尖锐,久久不语,最后讪讪一笑,放松地拢了拢耳边碎发,凑近了,“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就你身上这股劲儿。装什么呢?斗什么呢?你横竖就一个输字。”

末了,七分醉的文雅用上海话不怎么文雅地骂了一句,而后扬长而去。

温以宁隔了一会才回到饭局。她补了妆,很有精气神,落座的时候款款微笑。高明朗和新闻中心的主任已经喝高了,只差没当场拜把子。他醉红了眼睛,指着温以宁,大着舌头问:“懂不懂规矩,离开这么久。”

这话重,一桌的人都看过来。

她说:“去洗手间了。”

高明朗也不知哪儿来的气,桌子一拍,“还敢回嘴!”

气氛偏了轨,主任深谙领导艺术,笑眯眯地打圆场:“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小温,小温是吧,敬你领导一杯酒认个错。”

这话明面上是帮衬高明朗,其实还是帮温以宁解围。温以宁也懂拾阶而下,大大方方地伸手拿茅台。

高明朗情绪变化无常,很受用,便又嘻嘻哈哈地笑得满脸褶,“不喝这种。”手指对着右边的一个电视台小主管,说:“你俩晚上聊得挺投机啊,你俩喝,巩固一下感情。”

被点名的男人推波助兴,当然乐意,“行嘞,高总您发话,怎么个喝法?”

高明朗说:“来个交杯。”

先是短暂安静,几秒之后,起哄声掀天:“喔哦!!”

温以宁始终坐在那儿,拿茅台的动作不停,拧盖儿,轻轻搁在面前,又伸手去够了一个新杯,和自己的齐齐整整放一起。倒酒,满杯,堪堪盖住杯口还溢满几滴出来,诚意十足。

高明朗叼着烟,烟雾缭绕,眯缝着双眼尚算满意。温以宁抬头,对众人莞尔一笑,这一笑,笑得唇红齿白,笑得玲珑初开。

她站起身,左右手各端一杯酒,从从容容地走到高明朗和文雅座位后,微微弯腰,嘴唇贴着高明朗的耳畔,风情种种道:“高总,这些年啊,我呢年轻不懂事儿,多有得罪您多包涵啦。”

高明朗骨头都酥了,右手横过来想要搂她的腰。温以宁欠身一躲,又看向文雅,眉眼柔顺,“文姐,也给你添麻烦了,就像您说的,我一外地来的,是该低调一点,多向前辈您学习。”

“这两杯酒我敬你们,当是赔罪。”温以宁仰头喝光,一滴不剩。酒明明是呛人的,但她面不改色,空杯一放,手就搭在高明朗肩上,“差点忘了,高总,文姐,你俩还有东西搁在我这儿没拿呢。”

高明朗想入非非,中了蛊似地问:“啊。啊?什么东西啊?”

温以宁笑着说:“劳烦您俩起个身。”

高明朗一站起,文雅也不好坐着,两人屁股离座,面向温以宁,一脸不解。

温以宁收了笑,抬起手,啪啪的皮肉声左右开弓,劈脸就是两巴掌。高明朗和文雅脸往一边偏,懵了十几秒才炸锅——

“你他妈疯啦!”

温以宁有模有样地拭了拭手,平静道:“东西还给你们了,收好。”

然后像个风骨满身的战士,在旁人惊恐诧异的目光里,洒脱利落地走出了这扇门。

门缝本就敞开半道,温以宁出来后往右,瞥见走廊尽头的一道黑色西装背影恰好消失在转角。她眼热,也眼熟,这种感觉像是突然造访的不良反应,挡都挡不住。

——

时节已至霜降,意味着进入深秋。外面冷,薄呢衣也抵挡不住低温。安蓝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又捂着大丝巾遮脸,很难辨出相貌。他们的车有专属车位,相对私密还算安全。

“刚才那女孩儿还挺敢啊,我一经过就看见她往人脸上泼酒,吓我一跳。”等挪车,安蓝有搭没搭地闲聊。

傅西平耳朵立起来:“什么敢不敢的,女的啊,美么,泼什么酒啊,我去放个水错过什么了?”

安蓝扬下巴:“就不告诉你。”

唐其琛站得稍后,深色西装没扣,露出里面的同色衬衫,他也不嫌冷。一手轻环胸口,另一只手掐了掐眉心。这个动作,手腕挡住半边脸,谁也没窥见他脸上的那点情绪。

敢?

呵,她怎么不敢。

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柯礼在他身后,思索半刻,还是向前一步,问:“老高那人是个计较的,我下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他站在外边打电话叫人了。”

唐其琛仍在揉眉心,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柯礼迟疑半秒,继续开口:“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安蓝不知道这都是谁跟谁,随口:“处理什么啊?”

唐其琛的手从眉心放下,对着安蓝笑得淡:“车来了,回去早点休息。”

安蓝被他这个注视安抚得心旷神怡,又惊又喜又怔然地上了车。唐其琛吩咐司机开车,直到奔驰灯影消失,他立在原地,才收敛淡笑,侧头对柯礼说:“去处理。”

柯礼如释重负,刚要打电话,唐其琛按住他的手机。

“你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