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发誓,她人生第一次差点因为羞耻而哭出来。

她恨不得气恼地捶一捶这具没用的小身板。

驰厌默默接过水壶,拧开隔空往嘴里倒。

他唇干裂出血了,郑春不可能让他喝水,驰厌喝得很急。七月太热了,换个人估计早就晕倒了。然而这具千疮百孔的躯体比钢铁还结实,他想晕倒少遭罪都做不到。

没什么比活着更艰难了。

他一口喝完了,一滴没浪费。

驰厌把军绿色水壶扔回她身上,一个谢字也没说。

他细长的眼垂着,轻轻喘着气。

姜穗小脸维持着高冷的表情,半晌蹲在他身边捡起帽子。少年满身汗水味,离得近了,姜穗还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命真硬。

她拿着水壶,反正也不求这个傲慢少年一声谢,她又慢腾腾转身离开。

等她走老远了,驰厌才抬头。

榆树下,小女孩像只小企鹅。

偏偏她还自信又认真,是只认真的桃花儿眼小企鹅。

他黑黢黢的目光看了她许久,唇角微不可察抽了抽。

孙小威玩够了,哼着歌回家,夏天太阳才刚刚落下去,他定睛一看,大树后有个清瘦的人影。

孙小威吓了一跳,惊疑道:“驰、驰厌!”

少年额发湿透,冷冷地看着他。孙小威心里有鬼,心虚极了。他跋扈的语调都忍不住低了低:“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

驰厌个子拔高比较早,他快十三岁,身高就将近一米七,他俯视着孙小威,干裂的唇渗出些许血迹,少年的声音像是老旧沙哑的风箱:“昨天加今天,我挨了两顿打,身上一共被打了143下,跪了六个小时。”

孙小威后退了一步,抱着足球身体抖了抖。

驰厌说:“你爷爷和你爸都是当官的,你奶奶在家照顾你,她溺爱你,但你爸不会。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除了给郑春赔钱,这顿打也会落在你身上。”

孙小威总算心慌了。

其实如果他年纪再大一点,驰厌这番话吓不到他。他是官二代,而驰厌呢!他没爹没妈,带着弟弟住在舅妈家。可是人小时候犯错,都很怕被大人知道,哪怕只是打碎家里一个碗,也恨不得偷偷毁尸灭迹。

而且驰厌被毒打,孙小威是看见了的,无形加重了他心里压力,现在怕极了父母和邻居知道他不仅干了坏事还撒谎。

驰厌估摸着差不多了,冷冷一勾唇:“下学期开始,你每天给三班的驰一铭买一份菜。买一学期就够了。”

孙小威每天有几块钱零花钱,他存钱罐还有过年收到的一大笔钱,闻言咬牙:“我给他吃的,你就不说出去吗?”

驰厌眸色冷淡,看着他。

孙小威抱紧足球:“我、我买!”

孙小威抱着足球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说:“你不许说,如果你说了,我就把你前几天翻垃圾桶找吃的东西说出去。”

驰厌擦了擦嘴巴上的血迹,意味不明地低低嗤笑一声:“你尽管说。”

活在世上,光脚的就不怕穿鞋的。

骨气是什么,骄傲是什么?这种没用的东西他早就没了,也懒得有。

孙小威见他果真不在意,只好说:“好吧好吧,我会买给驰一铭的。”

太阳慢慢落下去,汗水险险流进驰厌眼睛。他连擦汗的力气都没了,只能靠着树干阖上眼。

他闻不到夏风的味道,也嗅不到草木清香,只有自己身上的汗水味,又脏又难闻。

啧,生活真他妈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