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自己真的就闭上了眼睛,偎在锦棠的大腿上,像是真的睡着了。
锦棠昨夜整整一夜未睡,瞧着陈淮安像是睡着了,脑袋一歪,倒是踏踏实实的,就睡过去了。
陈淮安只等锦棠睡着,轻轻的翻坐起来,找了只墨绿色,面绣梅兰竹的小引枕过来,轻轻放在窗边,待她一丢一丢的睡着了,遂尽量缓的将她放平在床上。
外面风吹着荷叶刷刷作响,燕子鸣啾啾的。
陈淮安于地上直挺挺的立了许久,于是将茜云纱的纱窗罩了下来,遮住了总往进来扑的风。再于床前站了片刻,又往锦棠心窝处搭了件自己的外裳。
想来想去,仍觉得不妥。
于是,又唤了这桃源客栈中,负责这间客房洒扫的余娘子进来,叫她在外面替自己守着午睡的锦棠。
余娘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也不知夫家何处,总之,在这桃源客栈中作帮工,混碗饭吃。闲来,便上山到龙泉寺帮忙作厨。
她进了院子,便顺手扯了几朵莲蓬下来剥着莲子儿,在窗外守着。
等锦棠醒来时,便见纱窗上别出心裁的,一片又一片,摆了几片荷叶,恰遮住了一半的窗子。
她只当是余娘子遮的,笑问这余娘子:“好端端儿的,大娘为何要往窗上挡几片叶子?”
余娘子从池塘里摘了莲子下来正在剥,递了锦棠几枚嫩莲子过来,笑道:“并不是大娘我摆的,而是您家相公摆的呢。
初时,我也不懂他为甚要摆几片荷叶,后来想想就明白了。一则,他怕风吹着了您,二则,又怕关上窗子要闷着了您,荷叶遮去一半,日头晒不到,风也吹不着,您又还得凉快,他也算个难得的细心人了。”
致诚法师年青时,是曾东渡琉球,在琉球弘扬并学习过佛法,然后又经过千难万阻,才能重返大明的高僧大德。
陈淮安上辈子不信天,不信命,亦不信鬼神,至于大和尚们,但凡路过,能得他叫一声老秃驴已是客气,更多的时候,称呼他们为淫/驴,比秃驴更甚。
得重活一回,他信天信地信鬼神,对于秃驴,哦不,法师们,自然亦是崇敬非常。
在整个龙泉寺的主院之内,大雄宝殿的左右两侧,分建了两所禅院。
一处,是给致诚法师清修用的。而另一处,则是用以招待贵客的,如今就住着首辅陈澈。
除此之外,僧人居于两侧寺墙之下,客堂建在寺院之外,寺庙之中,再无待客之处。
禅院门外摆着六尊用岩石雕成的小沙弥,或砍柴或挑水,或用毛巾揩汗,无一不是憨态可掬。
陈淮安没有直接闯进禅院,是因为听说致诚大师恰在,正在禅院中亲自颂经,他于是只能在外,静静的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之后,陈淮安便有些烦躁了。
终于,外面的小沙弥报说,他可以进去了。
陈淮安本就体莽,再兼身形高大,又瘦的厉害,只要不笑,一身修罗似的杀气腾腾。
偏那小沙弥是个嘴甜的,合什双掌赞道:“施主家里,近来怕是有喜事吧。”
陈淮安眉锋轻拧,问道:“法师为何有此一说?”
禅园正中,恰是一池莲花,青衣的小沙弥止步,合什双掌道:“阿弥陀佛,首辅大人盼莲花开整整盼了好几日,总在念叨莲花不开,施主进院子,一步一莲华,您瞧,哪不是都开了?”
陈淮安心中恍然一念,方才进了那桃源客栈,似乎他进门的时候,恰见睡莲拂风,朵朵初绽。
他隐隐记得上辈子,和离之后,锦棠有一回曾对丫头双儿说,自己夜梦莲华处处,怕是要生个女儿。
恰他方才午睡,也梦见莲华开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