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虽算不上问心无愧,但确实不惧黄姑娘的报复,老夫是否可以进去?”
就在这时,格外洪厚,又威严的一声响起,待黄爱莲回过头来,便见这居然是当朝次辅,陈澈。
她也曾用过很多办法,想抓些陈澈的把柄,词赋用过,金银用过,好酒、美人,无一不曾试探过。
陈澈笑温温的夸着她,赞叹着她,称她是满京城之中难得的奇女子。
可是他酒不吃,美人不用,金银拒不收授,确实,将近半年了,黄爱莲就没有攻下陈澈这座堡垒坚实的城阙来。
她顿时怔在原地,而陈澈虽说中等个头,其面貌冷峻威严,大步上前,拂开一众府兵,带着御医和顺天府的仵作门,进黄家去了。
突如其来的溃败,势若洪流。
黄爱莲想要抓住谁,却谁也抓不住,眼睁睁看着一众文臣们涌入自己家里,曾经深埋的丑恶,不肖,就这样在一瞬间被坦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直到看见老爹叫一众侍卫拥簇而来,她连忙哭着迎了上去,尖叫道:“父亲,咱得告诉我姑母,大事不好啦,我奶的尸体也不知叫谁就从寺里给搬了回来,如今就在咱家正房里挺着呢。”
黄启良瞪大两只双眼,听罢之后,连着啊啊叫了两声,整张脸,奇迹般的,左侧一边瞬时就不会动了,而又边犹还在狰狰,挣扎着想要骂谁。
首辅大人在被揭穿藏匿老母亲的尸体,躲避丁忧之后,先中风而后丧命,与上辈子的死因,如出一辙。
他翻下马来,喉咙里叽叽咕咕了半晌,一口气没提上来,竟就这么干脆的,死在大街上了。
锦棠上辈子见黄爱莲,她总是妆容得体,语声柔柔,在白云楼中招待四方来客,每每总有惊人之言,女子们拜伏于她,满朝文武亦然,确实算得上是个奇女子了。
至于这一回父亲之死,对她虽说当时造成了打击,但她沉寂不久之后,因为太后黄玉洛的支持,依旧还是在京城逍遥无比。
当然,上辈子罗锦棠只是个跟在两个婆婆身后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而已。
这辈子她走出了闺阁,抛去了狭隘的见识,换另一种方式看待曾经的敌人,黄爱莲这不堪一击又声嘶力竭的样子,委实叫锦棠觉得不忍心去看。
满朝文武的拜伏与欣赏,狗屁,大家不过是吃她喝她,拿她的,顺便奉承几句罢了。
她是捉着朝臣们的把柄,可她自己身子不正,抓了人的把柄又有何用?
陈澈别的方面不说,私德修的很好,至锦棠死的时候,家里也就只有陆宝娟那么一个正室,俩人还甚少同屋的。
身边也没有一个妾侍,也不曾听他染指过府中任何一个丫头婢女,这样的人,真正翻了脸,黄爱莲怎么可能斗得过?
今天的热闹还多着呢。
一甲游街之后,所有上榜的进士们,还要在礼部堂官的率领下,与天子同出皇城,捧着棒,至长安门外,张贴金榜,诏告天下。
直到这些规程都走完了,喜登金榜的进士们才可以出宫,回家。接受家人,朋友们的贺喜与祝福。
锦棠最近没有接到过大批量的酒订单,倒也不怎么忙,闲来便琢磨琢磨坛形,贴纸,这些东西必须在保持固定风格的基础上,时时精进,才能叫人有新鲜感。
正于柜台上坐了画着,忽而阴影堵门,锦棠只当有酒客前来,抬起头来,笑着问道:“不知客官是想要哪种酒……”
面前的男子逆着光,身着一袭深色蓝的罗袍,缘以素色青罗制成,广袖。革带尾端坠着马蹄状的青鞓。而帽子是乌色软幞,两鬓簪着翠叶绒花。
在锦棠起身的瞬间,陈淮安轻轻揭下帽子抱在怀中,笑道:“明日参加恩荣宴,还得穿着它。”
新科前三甲的衣服,当然是正红色,青罗缘,冠亦是金冠,其余进士,则会赐深蓝色的罗袍,唯独传胪,因是二甲第一,两鬓会饰以翠叶置成绒花,以示与其他进士的不同。
锦棠两步奔了出来,踮起脚来,仔细掸了掸陈淮安肩头,往长安门外贴金榜时,不小心洒在肩上的金粉。
这形似匪莽的男人,因为一身进士服的装扮,居然添了几分文气,逆着光,古铜色的脸略有些黯淡,垂眸望着她,是一贯的那种慈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