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这中,从新科进士到文武官员,乌鸦鸦挤了一百多人,因陈淮安这句虽声不高,却也中气十足的话,顿时惊到哗然,俱皆同时回头,齐齐盯着首辅黄启良。
陈淮安早在上辈子,就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黄启良母亲的尸体。
因怕老人死后亡魂不得安宁,怕要扰的家人不宁,黄启良将老太太的尸体防腐工作做的很好,找到之时,宛如新丧,栩栩如生。但死了就是死了,便灵丹妙药,也难叫她还生。
黄启良不知陈淮安是在使诈,还是真的找到了自己老娘的尸体,侧首见次辅陈澈站于角落之中,笑的极为狡诈,随即就醒悟过来,此时怕是叫陈澈给知道了。
他旋即往后退,两位带兵的老国公就挺身而出,护在了他身前。
恒国公刘贺道:“是人便会老,是老人便最终要亡,陈淮安,你不过一个二甲传胪,人还在金殿上,又怎知黄家老泰山已丧?
苍蝇满天飞,味道叫人能吐好几天,身为二甲进士,焉能如此说话?”
陈淮安说的确实有些过火,但同时不得不承认,黄府老太君防腐做的非常好,真要他们这些武臣们上下一心,验尸时放点子水,那黄府就是新丧,而非隐瞒并藏匿尸体了。
这些老臣们,早在最初藏匿尸体的同时,就想好了万一败露之后的,应对之法。
而此时几位功高盖世,掌有兵权的老国公们团团将黄首辅围住,就已是在用行动,表明他们的维护之心。
不过,陈淮安今日只求让黄启良腾出首辅之位,可没想着早早就跟这些掌有兵权的老国公们结仇,是以淡淡一笑,也就不说话了。
但不必他说话,文臣们此时都疯了一样。
至少陈澈所率的淮南一党,觑谋首辅之位良久,抓黄启良的小辫子也不知道抓了多久,有这种事情,不把它闹到满城风雨,就誓不会罢休。
文臣们瞧着皇上还未离去,立刻就开始上折子,请黄启良退下首辅之位,回家丁忧。
朝堂上一片乱乱轰轰,偏生皇帝坐在龙椅上,冷冷凝视着几位老国公,却是一言不发。
不用说,兵权在他们手里,而他们维护的是太后黄玉洛的利益。
一众武臣围着黄启良,皇帝手捏龙椅背,而次辅陈澈身后,则是吵吵嚷嚷的文臣们。
皇帝默了半晌,终于还是说了句:“徜若黄老太君果真殡天,首辅大人按例是要回家丁忧的,诸位国公,你们没意见吧?”
天下之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几位国公冷冷盯着吵吵嚷嚷,随时想要撸起袖子干架的文臣们,终于还是集体点了点头。
不用说,只要陈淮安敢说这话,死了的黄老太君肯定就已经给搬回黄府了,他们不认也得认。
陈淮安一个新科二甲传胪,突如其来,如迅雷不疾掩耳之势,竟就提前撕开了,文臣与武官集团相斗的大幕。
……
半个时辰后,高头大马,绯色绣着团花的状元之服,额戴高幞,簇艳的绸质团花绑于胸前,葛青章人生之中最得意的一日,也伴随着灭顶的痛苦,两只鹌鹑蛋已经肿成球了,马每走一直,巅一下,他就痛的死去活来。
这大约是整个大明史上,三年一度,百姓们所看到的,相貌最扭曲,也最不情愿,最不开心,就跟死了爹娘,欠了人八百吊似的,状元官儿了,便他生的俊美也无用,形样委实太狼伉了。
锦棠清清早儿起来,开了酒坊的门,给自己新招来的几个齐头整脸,顶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伙计们训了回话,叫骡驹在酒坊之中照料着,便带着齐如意和齐高高出了酒坊,专在御街上等着。
她今儿特地打扮过,与齐如意一模一样儿的晚霞紫系襟纱衣,下罩白纱裙,一样的玉钗一样的发髻,站在人群之中,一对姐妹花儿似的。
陈淮安在陕西省考得解元的那一夜,罗锦棠是怀里揣着喜报睡的。
毕竟上辈子不学无术的丈夫,锦棠不需要他在生活上于自己有什么体谅体贴,一起生活了两辈子,她也早明白过来了,他就是那么个人,他的天地,眼界,以及让他能有成就感的世界在外头,在更广阔的天地之中,而非她所在意的那些细小琐事。
所以,锦棠暗暗觉得,今天陈淮安怕也会有不斐的成绩,说不定此番能戴花游街呢。
仨人一人抱着一只大鸭梨,于人群中等着,啃完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遥及的皇城门上有动静,岂知先出来的不是今科一甲,反而是一群老臣们。
老臣们争先恐后的,朝着太仆寺的方向奔来,帽歪袍斜的,一个比一个跑的还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