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黄启良就开始讲明春的会试了。
他是首辅,但并非会试的主考之人。不过,从试题出题的范围,到殿试上大概皇帝会向哪个方向问,学子们又该如何应对以辩,这些东西,他的指点,比圣旨还管用。
讲完之后,黄启良意犹未尽,单独点了葛青章,要拿他的文章一看。
葛青章这一生,虽说贫寒,但因其相貌和风度仪表,从小出门就拜受人们的器重。
无论到何处,总能遇到贵人提携,他一双冷眼,早知道自己那贫寒的家,才是助他青云直上最好的阶梯,遂将自己习在毛边纸上的文章捧了过来,恭恭敬敬,递予了黄启良。
趁着黄启良翻阅葛青章文章的时候,黄爱莲缓步踱到陈淮安身后,银牙暗咬,悄声的说了句:“没良心的东西,三年前说是去撒尿,从此就没影子,陈至美,你忘了我,我可记得你这个人呢。”
陈嘉雨和葛青章这时候全神贯注,心思都在首辅身上,并未听到黄爱莲这半挑衅,半调情的话儿。
陈淮安并不想理黄爱莲,是以,并不曾动,也不曾回头。
八尺高的男人,肌色古铜,颈直而挺,素薄的棉袍子裹着精健的肌肉,这阳刚,雄性气息十足的男人,眉刚目毅,比之他父亲陈澈,又是另一番姿彩。
“京城,糯高梁五钱一斤,徜或从淮南购之,借运河而上,加费用,总共三钱一斤。”黄爱莲手中也不知拿的什么,从唇缝里往外嘣着字儿:“我的乖乖小糖糖儿……”
这是陈淮安写给锦棠的信,明日就要发出去的,黄爱莲进屋子不过半刻钟,也不知她从何处就翻了出来。
陈淮安人依旧望着前面,忽而反手,就抓住了黄爱莲的手:“黄姑娘,放下它。”
黄爱莲有一点好处,开玩笑,从不过之。
她旋即把信装入信封之中,还给了陈淮安,就站在他身后,踮着脚尖悄声问道:“次辅家的三少爷,因为你的回来,你娘特地替你收拾屋子,又替你备丫头,便茵褥锦帐,还是我替你备的,你怎的就不回家,要住在这四面漏风的寒屋里呢?”
陈淮安唇角剧烈的抽着,不松手,也不答话。
“锦堂香酒的少东家,罗锦棠是你家娘子?”黄爱莲又道,明知故问,但又装出一幅全然的懵懂无知来。
分明伸着野兽的獠牙,几番想要夺走锦棠的酒肆,但于表面上,一丁点儿也不会显露出自己的贪欲来。
“我在凉州府见过她,虽说年纪小,但委实是世间难得的好姑娘,至美真真好福气,能娶到这样一个好姑娘。”
黄爱莲又说道,语气带着几分幽怨,几分含酸。
这回陈嘉雨都听到了,侧首,极为厌恶的扫了黄爱莲一眼,郑重其事道:“我嫂子却实是难得的好姑娘。黄夫人应当也有女儿吧,但不知如今多大了,十六,还是十七?”
黄爱莲今年都二十三了,虽说还未拢髻,梳着流海,一幅大姑娘的样子,但年岁不饶人,跟真正未嫁的大姑娘们不能比。
而她最恨的,就是在自己十四五岁,青葱嫩绿的年华时,被嫡母关在寺庙之中,白白蹉跎了年华,没能在权力的舞台上,素手摘星,挥云弄雨,引的满朝文武竞折腰。
至于陈嘉雨。
黄爱莲隐约记得,这是个少年天才的短命鬼,虽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但已经将他当个死人了。
白了陈嘉雨一眼,她道:“尊夫人大约是个事业心很重的女子,也想把自己的锦堂香卖到京城来吧,我在京城开着最大的酒楼,她若是需要帮忙,我会帮她的。”
这话还带着些子幽怨,嗓音愈低。
分明知道这个男人有妻子,要说生抢硬夺,也还好一点儿,可她偏偏就是这样,夸着罗锦棠,赞着罗锦棠,然后,觊觎着人家的男人,还明目张胆。
陈淮安上辈子一直不曾关注过黄爱莲,就是因为他于这样的妇人,有一种不忍。
不忍看她故作聪明,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她,也不忍看她一把年纪还卖弄属于小姑娘的清纯,因为已无清纯可言,故意卖弄,也只叫人觉得岁月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