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打官司,拆穿孙福海拿树舌骗葛牙妹的阴谋,印子钱就不用还了。但是,树舌和灵芝差别并不大,孙福海到时候当然要赖账,说自己给的是灵芝,却叫葛牙妹自己还成了树舌,总之,这样一来就是个扯皮的事儿,怕还得招官府来查孙乾干的死因,所以并非上策。
亏即吃了,就想办法把钱还上,至于孙福海哪个人,等葛牙妹的急解了,再慢慢儿教训。
这样想着,陈淮安轻轻搓了搓手,借了念堂的纸笔与墨,蘸好了笔,一字一句,认认真真便抄起那本《论语集注》来。
夜里下了一夜的雪,一早起来推开房门,便是个银妆素裹的世界。
高高的柿子树上间或啪的一声,往下掉着熟透了未及摘的大黄柿子,掉进雪里头,半尺深的坑,瓤子砸的稀烂。麻雀站在干枝子上头,看到厨房里泼出来的水,扑天抢地的,来抢那里头的米粒子。
这种天气,就该围着热乎乎的红泥炉子,呷一口小酒,再配一勺炒米花生的。所以,打早起酒肆一开门,打酒的人就排成了长队。
锦棠一件蓝布面的棉直裰,脖子上围着一根羊绒面的凌风,暖暖和和,头发高高绾成个道姑发髻,一张瓜子小脸儿脂粉不似,清透明亮的白,两颊晕染着淡淡的粉意,不似个妇人,倒像个竹山书院的小秀才一般。
她站在柜台里收钱,念堂沽酒,一枚枚的铜板哗啦啦砸进来,她便将它们一百枚一百枚的串起来。
来的皆是熟悉的酒客,当然,大多也都是些整日灌黄汤的登徒浪子们。
“哟,锦棠不是嫁给咱二大爷当少奶奶了,这是因为知道哥哥想念,才回来站柜台的?”有人笑着说道。
锦棠抬起头来,便见个身高七尺半的男子,瘦刮刮的,一双金鱼似的鼓眼,带着三分色笑,正在对着自己笑。
这人叫齐高高,是锦棠的婆婆,齐梅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也是陈淮安狐朋狗友中的一个。这些日子陈淮安戒了酒,显然这人找不到不花钱的酒吃,自己上门来打酒了。
丢完了酒钱,他又嬉皮笑脸多丢了两个铜板进来:“这两枚钱,给咱们锦棠留着买花儿戴,大姑娘不知道这段日子齐二哥我有多想你。”
盯着那两枚钱,他其实是想等锦棠从柜台上抓钱时,顺带摸一把锦棠那两只细腻白嫩,宛如凝脂冻玉般的小手。
锦棠旋即抓起那两枚铜板,丢到了齐高高的胸膛上。也不说话,居高临下,就那么冷冷看着他。
齐高高依旧嬉皮赖脸:“锦棠,你不知道哥哥有多,多稀罕你,虽说就这两枚钱,可是你齐哥哥的全部身家,你不要,也太折哥哥面儿了吧?”说着,他又把两枚钱放到了柜台上。
锦棠旋即抓起,这回直接砸到了齐高高脸上。
这就欺人太甚了,欺到大家都看不下去了。
那齐高高还死皮赖脸的笑着,他身后另一个无赖骂道:“有啥好牛气的,难道出了你罗家,我们在渭河县就吃不到酒了,打个酒而已,要受你这样的折辱?”
锦棠侧眸冷冷扫了那齐高高一眼,格外红艳的唇轻轻一掀:“便你们此生不吃,我罗家的酒依旧是整个渭河县,乃至整个秦州城味儿最醇正,口感最好的酒,你不吃是你的损失,与我罗家何干。”
齐高高本就是个半调子的油头赖皮,说白了,就是锦棠铜板砸到他脸上,他也高兴,拦过自己哪无赖朋友,勾肩搭背的走了。
葛牙妹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齐高高和那个无赖从酒肆里出去,无赖嘴里骂骂咧咧的。
她冻的像只寒号鸟一样缩着两只手从外面走了进来,到底有了年纪,不比锦棠年青鲜艳底子好,从外面进来时,两颊的脂粉冻浮在皮肤上,一团浓一团重的,清鼻涕不住的流着。
她悄声劝锦棠:“好歹都是酒客,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他们也不敢真的怎样,再有这样的,你装个看不见就完了,为何要拿钱往人脸上砸呢,做生意,没有这样砸自己场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