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州市公安局所负责的刚好是局大院门口向两侧延伸的道路,在副局长褚新华的带领下,一群穿着宽大警服棉袄的年轻人挥舞着平头锹和雪铲在不辞辛苦的劳动着,雪后的天气透着比往日更刺骨的严寒,他们捂得严严实实的,干活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是热火朝天。
马子冲操着一把平头锹,把自己负责这片的雪堆在树下面,做好这些,直了直因为弯腰而变得僵硬的身体,他抬头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在不远处和户籍科新考来的年轻人聊得正欢的秦铮铮,他便张口喊了一声:“秦铮铮。”
秦铮铮原本扯着嗓子在刺耳的铁锹与柏油路面碰撞的声音和新来的同事逗壳子,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便抬起头看向四周,只见马子冲朝他挥手,于是拎着自己手里的那把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
“马队,啥事儿?”弯腰铲了快一个小时的雪的秦铮铮,此时白净的脸蛋上就好像打上了一团腮红,红团团的,让人想狠狠捏上一把,把这胭脂加深几分。他开口吐出一股热气,和身上汗水蒸腾出来的,混成一体,飘散在了空气中。
马子冲拉他站到了一边刚清扫出来的空地上,他看起来并不着急,悠然地把铁锹环在胳膊里,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自顾自点上一根,抽上一口,缓缓吐出呛人的烟雾,说:“昨天褚局长把我和李队叫到了办公室,商量给你报功的事儿,你看,这事儿都发生好几个月了,因为破案啊,再加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和相对要走的流程,就耽误到这儿了。材料早就送上去了,前几天省厅才给了反馈。”
秦铮铮摘了手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满不在乎的说:“嗨,我又不急。”其实他原本也没特别上心,只觉得是个锦上添花的好事儿,也算对自己“舍生取义”的工作的一种认可。
马子冲却叹了一口气,脸色一变,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挺抱歉的对秦铮铮说:“铮铮啊,这事儿我说了你别着急上火,昨天褚局和我们谈完,李文他就在褚局长办公室里发了一大通的脾气,还差点和领导打起来,要不是我拉着,李文还得因为你领个处分。”
“怎么了?”秦铮铮不解地问。
马子冲叹了口气,从嘴里喷出一缕白雾,“原本他想跟你谈的,今天一早还觉得他对不起你,抹不开面子,干脆让我跟你说一下。就是……”马子冲顿了顿,就像给自己鼓气似的,“报功的事儿,就没戏了。”
其实,秦铮铮从观察到马子冲变脸色那一瞬间似乎就已经知道了事情总归是没那么顺利,又见从马子冲那一张一翕喷着烟雾的嘴巴里吐出这话,他都不觉得意外了。但总体来说,他还是失望的,并不是求什么功劳苦劳的,只是对于当初领导们给他言之凿凿的承诺一下子落空而产生的那种无法形容的心理落差,但是能怎么办?他这种活在基层任人蹂躏的小兵,也只能顺从上面的安排。
于是他从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道:“哦,没事儿啊,我又不在意。”
马子冲把烟灰掸到地上,和残雪混在了一起,安慰他说:“铮铮,你看你受了难么重的伤,我们两个都觉得挺过意不去的,尤其是李文,要不是你……哎,你别难过,你虽然刚来咱们局里一年,可你付出的这些辛苦,领导什么的都看在眼里呢,他们不是不知道。”
“嗯……”秦铮铮点点头。
马子冲把身体稍稍凑近到秦铮铮身边,压低声音说:“其实,这个案子破了,上头是高兴的,但是中间出了一个差头,你也知道,主管咱们刑警队的褚局下面有步,所以他得占这个头功,现在又都有指标,报了你,就没他的份了,这不就把你耽误了吗?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说罢,他拍了拍秦铮铮的肩膀,没轻没重的,刚好碰到了他受伤的地方。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可实际秦铮铮觉得特别刺耳,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秦铮铮就觉得肩膀被马子冲拍得好痛,虽然他的伤完全好了,可还是一机灵地弹跳起来,往后稍了一步。马子冲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道了声歉,又安慰他两句,才放秦铮铮走。
扫完雪回去,刑警队跟往常没什么两样,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忙着自己手边的工作,也不知道是不是秦铮铮的错觉,他甚至觉得队里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功没报成这件事了,因为大家很有默契的闭口不提已经过去的这个案子,甚至不拿这个事情开玩笑,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刻意回避,反而刚好印证了这种无法隐藏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