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月朝摆摆手,说:“不了,你吃好的话,就走吧。”
秦铮铮不忍浪费东西,抓起他碟子里剩的那个馒头两口并做三口的囫囵吞了,吃得快了,还被噎住了,他一边拍着胸脯希望食物快点下去,一边点头,嘴巴被馒头堵着说不出话来,腮帮子鼓着像个仓鼠,从头顶冒出来的傻气直冲天花板。
龚月朝起身要去前台结账,秦铮铮终于咽下了那口馒头,说:“我付好钱了。”
“哦。”龚月朝应了一声,拉上了身上的棉衣,并不打算与他客气,说:“我明天还有课,我得回去了。”其实说这话的时候,龚月朝是心虚的,他不知道明天到了学校自己需要面对什么,学校有几个老师是和他住在一个小区的,他们倒不是没钱,就是图上下班方便,甚至还有一个就住他家楼下。那人嘴巴特别松,有什么事情被她听说了,第二天整个学校都会传得沸沸扬扬,今天那个叫李红兵的警察在他家门口喊得声音恨不得全世界都听见,明天那人还指不定在别的老师面前怎么编排自己。
龚月朝没再推让秦铮铮送他回家,大晚上的不好打车,饭都吃了,还差他这么一脚油门吗?只是秦铮铮在车上与来时不同了,他换成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龚月朝以为他到底要问案子的事儿,谁知直到他家门口,才开了口,“老师,你答应的明天晚上和我一起吃饭的事儿,可别忘了。”
龚月朝一愣,没想到竟是这个事情,他想都没想的答道:“刚刚不是吃了吗?”
秦铮铮扶着方向盘一脸不解的看他:“……那不一样!”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慌张与失落。“就一碗粥,你还只喝了一半,馒头都没吃,那,那哪行?”
在龚月朝看来,其实都是一样的,吃饭也不必在乎多么隆重与形式。他懒得掰扯这些,只说:“我累了,先上去了。”说罢,就推门要下车了,并不给他一个答复。
秦铮铮却一把扯住他的棉衣袖子,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他看,倒是比二饼求他喂猫罐头的时候还显得谄媚,龚月朝看着这样的秦铮铮,却想起了四年前,那个梗着脖子跟他作对的混小子怎么竟成了现在这样?这几年不见,时间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龚老师?”
“嗯?”
“你下班我去你学校门口接你。”秦铮铮再次帮他做了决定,乖乖松了手,笑了,特别灿烂的样子。
第二十章
果然不出龚月朝所料,他把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上完,回到办公室,书刚放下,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同一办公室的老师就对他说校长找他过去一趟。他已经猜出来是那位大嘴巴的老师已经将他的“光荣事迹”在神神秘秘的叙述中昭告天下了,甚至还传到了校长的耳朵里。
龚月朝刚到这所学校时的校长早就已经高升到市教育局做领导去了,现在的校长姓戟,很生僻的一个姓,他是两年前上任的,要说起这位校长,那也要算是个业界奇葩,暂且不说学校食堂被承包给自家亲戚克扣老师的伙食费、饭菜还不行这件事,更与之前的那位严谨治学,任人唯贤的校长完全是逆着来的,这位好大喜功,注重面子工程,有用的一件不搞,没用的却搞了一大堆,而对于老师的态度更是恶劣,学生惹了祸犯了错,班主任老师还要连坐。他记得戟校长刚上任没几天,有几个学生和一群小混混在校外械斗被警察抓进去蹲局子,好给这位新来的校长上了一大顿眼药,不过是第二天,这位校长就不顾其他领导的反对意见,独断专行的撤了学生所在班级班主任的职,还扣了一整年的绩效奖金以及班主任补贴,要不是市教育局的老领导帮着那个老师说了几句好话,可能那位老师工作都是要不保的。不仅如此,戟校长对于教学质量的在意程度远不如其他无所谓的事情,去年冬天,不知道他从哪里拉来了一帮记者说要给学校拍专题片,也不管学生的学习任务有多重,愣是占了每天下午的两节自习课,揪了全校所有师生在寒风瑟瑟中练了一个星期的广播体操,专题片拍完了,老师学生病倒一大片,那年期末考,随江市第五高中在全市排了个倒数第二,而倒数第一是师资力量和教学质量远远比不上他们的位于偏远县的农村高中。戟校长的心思是想要可以营造出一种严肃的校风校纪,却不在乎下面的人怨声载道产生的反骨与叛逆,最后成了业界的笑话。
龚月朝昨天在立夏分局蹲了一晚上,回家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半睡半醒的几乎睁眼到天亮,还好今天上课的内容是试卷分析,不然可能连课都会讲错。此时他情绪低落,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也觉得烦躁得很,一是他不想去解释被警方叫去调查的根源,二是懒得与这种没水平的领导对话。
他硬着头皮敲门进了校长室,那位中年发福的秃顶校长正举着一份《人民日报》在看,不知道是不是那位评论员写得文章特别深入人心,他看得是津津有味,就差啧啧称奇了。龚月朝站在办公桌前等了半晌,他才把那份报纸放回到桌子上,一边回味那篇文章带给他的震撼,一边抬起高傲的眼皮子用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睛隔着眼镜镜片在龚月朝身上扫了一遍,这种轻蔑写在了脸上,龚月朝能看出他所想表达出来的不满和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