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间最困的时候听见“再睡会儿”四个字,路见星脑子里一片浆糊,只得点头,小声应了句:“嗯。”
平安夜的前一天,路见星的父母从隔壁省市来了。
他们开车抵达的时候并不是上课期间,提前也没有告知老师,说是碰巧要路过市里就说来看看。路见星对固定行程中突然的变化及其难以接受,拉着盛夜行站在校门口一时不知道该停下来还是继续走。
校门口正是放学时间,家长和学生喧哗成一处处,小摊贩的叫卖声都弱了。路家的车辆正停在马路边,路母手足无措地站在校门口花坛旁,小声地叫了一声“星星”。
这个称呼被叫出口的一瞬间,路见星往后退了一步。
他首先接收的事物永远不是“人”,所以对打招呼和交流会感到唐突。除去乱糟糟的人群、语速流利的对话外,路见星先感受到的是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扬起的灰尘、头顶雾蒙蒙的天空,以及盛夜行几乎散了一半的鞋带。
他并没有回应母亲,而是低头踢了踢盛夜行的脚后跟。随后,他开始因为回寝室的计划被打断开始烦躁不安。
五分钟后,路家父母还是跑过来了,他们把路见星牵进学校保卫室里躲避凛冽寒风,单方面地聊了聊路见星离家后两个月内家里发生的事情。
路见星怔怔地听着,眼神一直落在在门卫室等待的盛夜行身上。
后脑勺黑黑的。头发很短,摸上手很扎。
耳朵冻红了,他睡觉不捏耳朵。
脖颈好看……
脖颈歪了一下,他在看什么?
肩膀宽,靠一下舒服,能挡住整个我。
“儿子?!”路父出声打断了他的走神。
路见星被吼得回过神,扭过头看父母,“嗯”了一声,然后他看见母亲的眼眶红了。
“我……对不起,你现在能这么快就回应我们了,妈妈很开心,”中年女人连忙拿出纸巾擦了擦泪,伸手去握住路见星的,“今晚和爸妈一起住酒店可以吗?你弟弟画了新的画,说要拜托爸爸妈妈送给哥哥呢。”
路见星摇摇头。
他不能容忍自己已被改变的生活再遭受一次改变,哪怕是一点点“插曲”都会让他不安。
他看到母亲就难受,像喉咙被命运扼住的难受。他永远记得七八岁时,有小半年的时间自己没事儿就在家里往木地板上撞头,撞得去楼下诊所敷药了,母亲忍耐多年的委屈终于崩溃决堤,不断地问医生,我是不是不会生孩子。
为什么会把孩子生成这个样子。
他其实并不怪父母对他怎么样,只是不断地被自己的特殊性烦恼。
现在长大了点,稍微懂事儿些了,路见星越来越独立,也逐渐明白了“每个人是一个个体”这样的说法。
路见星采取了“拒绝回答一切问题”的方案,父母也理解,但是他们脸上失望的表情让路见星十分受伤。
每一个和他说话的人,都难免会掩藏不住这种情绪。
除了盛夜行。
从门卫室出来,路家父母再一次邀请盛夜行和路见星搭他们的车去宿舍。
路母感觉盛夜行不是什么好孩子,但又碍于儿子好不容易能交到朋友,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盛夜行。
“你想上车么?”盛夜行见路见星迟迟不愿意上车,侧过头耐心地问他,“想上车就告诉我,不想的话我们还是走回去。”
路见星没说话,把父母带来的一罐旺仔扣开递给盛夜行。
最后路见星还是没上车,他和盛夜行并肩走在街道上,父母开着车在后面悄悄地跟。路见星对声音及其敏感,他知道,他也回头,眼神中是说不出的落寞。
现在是两个月见一次,以后就不知道是多久能见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