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是钱辉。
钱维同父异母的弟弟,温江的雇主。
大家族里经常上演的戏码,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私生子夺权,嫡子起歹意,总逃不过那些劫数,总跳不出那些恩怨,钱家也是如此。
只是,钱维并没有对这个弟弟下过什么毒手,反而对其照顾有加,隔三岔五地还去探望一番,尤其是在钱辉还是小孩的时候,钱维的母亲想让钱辉人间蒸发,钱维发觉后,跟母亲翻了脸,将被折磨近乎虚脱地孩子抱出地窖
从那之后,更是上心,随时提防着自己的母亲再有什么动作,保护着这个孩子顺利长大成人、
并不是钱维有多心地善良,他只是比自己的母亲更聪明罢了,有些事想堵是堵不住的。再说到根本,那是因为钱维的自信,他不觉得这个幼小的孩子能怎么样,连族谱都上不去的可怜人,太计较反而掉价。
当然,他也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而在钱辉,这个世界确实另外一种颜色,他不记得这个哥哥对自己有多好,钱辉记的的是,五岁那年被关到一间漆黑潮湿地地下室中,那里散发着血腥和霉湿的气息,没有阳光,只有黑暗中窸窸窣窣爬动着的老鼠声,还有接连不断的拳打脚踢。
他记得一个女人穿着尖细的高跟鞋,狠狠地踏上自己的手掌,自己疼得哭着求饶,求饶,求他放了自己,哭着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哭着喊着妈妈,快哭断了气,得来的却是更狠的踢踹,那个女人狠狠地踩上自己的脸,自己拼命捂着眼睛,怕那纤细坚硬的高跟鞋会刺穿自己的眼睛,会插进自己的脑子里。
他很怕,怕自己被打死在这里,怕在这里发霉腐烂,而母亲却连自己的尸体都找不到。
他记得那个女人尖刻地谩骂,她在骂自己的母亲,五岁的自己甚至听不懂那些肮脏的词汇,只是记着女人狰狞的面孔上刻骨的恨意,很怕,很怕,那种恨不得将自己身体撕碎的眼神。
记不得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多久,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就这么死去,不想让母亲孤单一人,就这样支撑着,撑着最后一口气,终于,那扇门又打开了,模糊中,没有等来拳打脚踢,而是被稳稳地抱起。
刺眼的阳光中,只看到一个少年的轮廓,之后便是长久的昏迷。
钱辉醒来后,病床边守着的是哭啼的母亲,一向温婉的母亲什么都不说,只是哭,不停的哭,没有说恨,没有说报仇,没有说谁的不对,就是一直默默的抽泣,呜咽。
母亲捧着钱辉缠满绷带的双手,浑身颤抖地流泪,钱辉从很小就开始练钢琴,很有天赋,而这双手怕是废掉了,再也无法谈凑出流畅的音符了,而这位母亲,除了忍气吞声,什么也做不了。
幼小的钱辉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那个女人和那个所谓的哥哥,只不过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要变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和母亲,强到可以将他们全部扼杀。
孩子的执念是可怕的,而钱辉,一直忍气吞声将近二十年,将自己最年少烂漫的时光交付给了黑暗,他不显山不漏水,上学时是班里最普通的学生,该参加活动参加活动,该沉默什么,跟所有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戴着大框黑眼睛,中等的成绩,二流的大学,就这样在钱家人眼皮子底下混到毕业。
丝毫没有人察觉到他已经按部就班地开始了计划。
钱辉知道自己必须要有一个合作者,于是他找到了温江。
温江有一天下班去地下车库开车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他,回头去寻找,发现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孩,那个男孩依靠着廊柱,随意地站在那里,戴着黑框眼镜,遮住了半张脸,鬼使神差地,温江走向他。
那个男孩摘下眼镜,瞬间变了样子一般,男孩生得精致,笑起来有些邪魅的样子,他勾着嘴角,笑着问:
“你恨不恨钱氏?”
温江怔怔地看着那男孩的眼睛,明澈漆黑的眼眸中,暗藏着锐利,还有杀机,仿佛自己下一句话如果回答地不让这个男孩满意,他就会随时扑上来,用利刃捅烂自己的身体。
没有剑鞘的利刃。
温江没有回答这个男孩,只是将男孩的眼镜拿过来,重新给他戴上,只回答他三个字:
“你还小。”
那个男孩没有生气,只是笑着正正眼镜,然后离开。
温江却愣在了原地,刚才为男孩戴上眼镜的时候,碰触到了他的皮肤,凉凉的,很光滑,魔怔了一般,仍旧渴望着更多。
再见那个男孩已经是两年以后,温江的公司全线崩溃,像被人摆了一道一般。
温江身心俱疲的时候,那个男孩,不,是男人了,又出现在温江面前,没有鸭舌帽,没有黑框眼镜,他已经长成了大人,比自己都高出半头,站在自己面前已经满是压迫感。
他说这是他做的手脚,然后,他给了温江一张发票,给温江开出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