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她带着孩子去诊所问,医生说是药水的作用或者下针不够快,扎深了造成的。小孩子嘛都娇气,疼痛感几天就消失了。
可从那天起,原原就再也没好好走过路,被一支针头断送了未来。她再也看不到原原学小飞机跑步了。她的原原,瘸了。
孩子总是哭着喊疼,怎么揉都没有用,陈琴后来才听医生说坐骨神经从脊椎末端一直延伸到脚踝部位,那是种沿着臀、腿、脚的放射性疼痛,大人都抗不下来,更别说孩子。孩子打针打坏了,陈琴想告诊所的护士,可法院又说告下来不仅立案时间长,还有高昂的费用,不如庭外和解。
一个女人,要上班赚钱,要躲着家暴的丈夫,要带着两个孩子随时准备搬家,陈琴也只能接受和解。可原原这条腿是好不了了,赔偿多少钱都没有用。
所以,她最恨的人真不是前夫,是自己。
“妈,你别哭啊。”苏晓原没想自己把妈妈惹哭了,用手背慌张地帮她擦,“诶呀……妈你哭什么啊,我都长这么大了,不就一条腿嘛。再说我们班到现在都没人看出来,怎么样,你大儿子是不是厉害?”
陈琴也不愿意当着孩子流眼泪,赶紧擦了一把。“不好,都是妈不好,妈妈没尽到责任,妈有罪。”
“什么啊,妈你胡说。”苏晓原庆幸自己今天把话说开,原来母亲的内疚竟埋得这么深,“你儿子今年再过生日就19岁啦,咱们别老纠结腿不腿的,行吗?”
“可是你这条腿是妈……”
“是,是你带着我去打的针,可你怎么不想,为什么当时带我看病的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奶奶啊?他们当时都干嘛去了?”苏晓原很少提这两个人,这些年他们也好像从生命中消失了,“我难道就是你一个人生的啊,他们呢?他们知道你怀着小运也不帮忙,要我说啊,我这条腿瘸了他们责任更大。”
陈琴摇了摇头,还是最恨自己。原原后来没上幼儿园,每天最多的话就是脚脚疼,都是因为自己啊。她站起来,想给儿子添碗热饭,可手却总拿不稳这个碗。
“妈,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劝你……放下吧。”苏晓原接过妈妈手里的碗,歪着身子站了起来,如同小时候一次次摔倒再站起来,又瘦又坚定,“这话我早该说了,咱家人别自我折磨了好吗,该放下了。大姨他们疼我,你也疼我,我没因为瘸了条腿就缺了什么啊。再说……瘸了又不是我的错,也不该是你的错,不就是走路不方便嘛。”
“可妈一做梦都是你小时候喊疼,妈放不下这个。”陈琴别过脸去,又偷偷抹眼泪。别说她,是个母亲都忘不了这种疼法。孩子想站站不起来,当妈的多想把自己的腿换给他。
苏晓原给陈琴添了一碗饭,利利索索地站在她面前。“可我现在不疼了啊,你看,我站得多好。大姨和你想法一样,在家从不提这个事,可我觉得没什么啊,我马上就考大学了,再禁不住这些事将来怎么赚钱养你啊。往后咱家该怎么聊天就怎么聊,小运喜欢聊运动就让他说,别什么都围着我转。其实……好多事不怪小运,妈你确实太偏心了。”
陈琴嗯了几下,弯腰帮儿子紧一紧鞋带。“脚还疼不疼了?”看一眼更是难受,右腿肌肉萎缩不少,从脚腕子就能看出来。
“早不疼了。”苏晓原又变回小原原,笑出小酒窝来,在妈妈面前永远没长大,“妈我真的不疼了,而且我昨晚上网查过,兴许我还能骑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