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医院,红薯还没揭开外皮,元幸就拿到了自己的检测报告,无奈之下他只好把红薯又放回了口袋里,转公交车去市残联。
医院是个奇妙的地方,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人们在这里见到了出生,见到了成长,而立,病痛和死亡,人情百态似乎把这里当成了一个舞台,日日都在演绎人的一生。
如果说,一个人来医院走一趟,就能觉得自己能长到这个岁数已经很幸运了的话。
那么来市残联一趟,或许就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不满的了。
元幸本以为工作日的市残联人不会很多,这样他就不必用艳羡的眼光看着别人。
没想到大家似乎都赶在年末,更换证件的人比以往要多的多,同样,陪同前来的家属也很多,一个个搀着扶着,眼睛里满是关心。
元幸捏着口袋里烤红薯,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之前拖延的时间。
可惜他是不能未卜先知,知道哪天人少哪天人多,而且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卖。
大约是市残联料到月末会有很多人来办理证件,门口和厅内安排了不少志愿者来帮助接引这些残疾人,这让本就拥挤的大厅更挤了。
志愿者大多是附近的大学生,和元幸年纪相仿,衣着亮丽,身上佩戴着印有“京城市残联志愿者”字样的绶带,面带笑容,耐心引导着来办理证件的人。
元幸因为是智力残疾,所以他不开口的话是看不出来的。志愿者们见他长得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自然也没把他往残疾人那边想,同样的,元幸这边也就没有来引导他的志愿者。
元幸现在看着眼前的人头攒动,攥紧了手。
内心深处那个小男孩高喊着元幸,元幸,我们走吧,我们不要这里呆了,这里的人太多了,他们有的幸福太多了,你什么都没有,我们一起走吧。
元幸的心跳声在胸腔内回荡着,一瞬间他仿佛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有心里头的呐喊和心跳回响。
然后他硬着头皮,踩在心理崩溃的边缘,一步一步找到更换证件的窗口,排在队伍末尾。
听着周围人互相交谈的声音,元幸低头看地上正方形的地板砖,数着数,一块一块往前挪,等数到头的时候,也排到了他。
“您好。”窗口内的工作人员脸上没什么表情,“来更换二代证件?”
“嗯。”元幸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材料和自己的残疾人证一股脑地放在大理石的台面上。
他似乎还没缓过来,脑袋晕晕的,手也一直在颤抖,攥紧了都没用。
工作人员见惯了由家人陪同而来的残疾人,此时看到一个人来的小孩还诧异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翻看到他是智力残疾后,心里头还唏嘘了几下。
但这份唏嘘并没有让这名工作人员变得耐心,近几日他一直重复着一样的无聊工作,见到的大多是残疾人与陪同来的家人,对方要不然什么都不知道需要他额外讲解,不然问东问西叨得他头痛。
“这个填一下。”对方递给元幸一张表格,紧接着从小窗口里扔出一支笔,“填完了再给我一张一寸照片,速度快一点,后面人还多。”
这边工作人员催促着,那边市残联的门一开一合,进来两个人,个高的那个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少年,满身矜贵。
令秋迟手里拿着个酥皮的抹茶馅泡芙,坐在轮椅上小口咬着,甜腻的味道冲进王愆旸的鼻腔,加之眼前这密密麻麻的人,直让王愆旸觉得头疼。
“人怎么这么多……”令秋迟紧紧抓着包着泡芙的纸袋,小声嘟囔,“早知道就早来了。”
他其实也不喜欢来这里,所以一定要王愆旸陪着来。
虽然这里残疾人占据多数,但令秋迟还是受不了这种眼神,这种在你身上转来转去的目光,好像是在看你身上缺了哪块一样,坦然得仿佛像是在早晨问好。
令秋迟捏紧了纸袋,难得地没有冲着王愆旸大喊大叫:“哥,第四个窗口,我们去那边排吧。”
王愆旸淡声应了一句,刚站到队尾,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同于以往乖巧的软糯,反而带几分急躁。
“这,这个我是不太懂,但是……”
闻声,他疑惑地声音穿出来的地方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同样熟悉的小身影,乖巧坐在一个高高的椅子上,脚下还是那双白色的板鞋。
看到这一幕,王愆旸的眼睛睁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