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没有给女人起身离开的借口,率先指了指她身侧那个位置。
“阿姨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坐这儿吗?”
女人神色惊惶不定,却又想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只得埋下头轻轻挪远一点。在齐誩从容坐下的同时,她的一对鞋底不安地在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磨,似乎想尽快把时间消磨掉。
齐誩表面上在低头掸去长凳上的灰,实际上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肢体语言。
“阿姨,”他又轻轻叫了一声,“阿姨吃过早饭了吗?”
女人不说话,匆匆摇头。
“我知道,这里食堂的东西实在不好吃啊。”齐誩有过亲身住院的经验,所说的话也句句像是自己真的还在住院一样。
女人还是不说话。
沈雁和护士说过的话果然不假,她不喜欢交谈,要她对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开口更是难上加难。
齐誩这时候微微一垂眼睑,忽然“呵”地笑了笑。与其说笑,倒不如说是叹息更合适。大约是对这样的笑声感到一丝诧异,女人稍稍侧目打量他,只见他神情萧索,半天看着地板不吭声,视线停驻的时间也不知不觉延长了。
“不过……像我这种没有家人过来探望的人,再难吃的东西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咽下去,”他低声道,“不然还能怎么办?”
女人听到这里,握住的手恍惚一下松开了,不再死死抓着腕子。
松手也意味着松口。
如果世界上同病相怜的人可以相遇,那么,机会最大的地方或许就是医院了。共鸣往往是打开话匣子的第一把钥匙——
“你……家人不愿意过来探望你?”
听到对方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齐誩眼睛深处微微一亮,却埋进了阴影里,没有让对方觉察。
“嗯,”他闷声回答,甚至抬起手轻轻擦了一下鼻子下面,“我出车祸了,尺骨和桡骨双骨折,处理现场的人都说我没死是万幸……而现在,我一个人住院,家里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车祸……”女人脸色微微发白,重述时声音有些抖。
显然对她来说,车祸听上去是一件相当可怕的遭遇,况且齐誩说的受伤情况很具体,更令人难以置信没有人来探病。
齐誩在她低头喃喃的时候扫了一眼。
他一边观察,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最重要的一个信息点出来:“连我的亲生父母……都没有来。”
女人倏地震了震,半晌说不出话。
齐誩并不打算继续往下说,因为他需要等。等对方自己开口问他理由——
这个过程非常考验一个人的耐性,尤其在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让对方主动提问的情况下,这样的等待简直是一种酷刑。所幸,这种酷刑没有持续太久。
“为什么?”女人问。
声音出卖了她内心的剧烈挣扎,微微颤抖着。
齐誩不作声,深深长出一口气。
良久,他终于神情黯淡地坦白:“因为……他们不要我了。我在很多年前,就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抛弃了。”
第九十四章
即使齐誩不抬头看,他也知道女人一刹那间面无血色。
不必看她的脸,看她的一双脚就知道——刚刚还在地板上面磨来磨去的鞋底猛地停住了,脚尖踮起,脚背上的一条条筋都绷起来,整个身体都是僵的。
齐誩观察到这里,才打定主意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