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从第二幕开始,这个角色开始出现理解偏差,而且是相当大的偏差。”蒲玉枝又在哗啦啦翻页,看来她当时记录得很详细,写了不少字,“老实说,我认为官方的语气标注有些过于简单,但是简单也有简单的道理,重点在考察选手有没有用心看设定,有没有站在角色的立场上思考语气逻辑。”

“19号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师父对于自己的徒弟有强烈的偏向性,溺爱秦拓,瞧不起白轲,甚至处处拿小徒弟来教训大徒弟。试想,一个非常疼爱徒弟的人如何会做出这种伤害对方自尊心的事情?将心比心,我作为一位母亲,我最希望看到的是自己的孩子们和和睦睦融洽相处,而不是看到他们争来争去关系破裂。更何况以一个掌门人的角度讲,这样的偏袒也是不允许的,对待后辈不公平的话,他如何受人敬仰?如何维系门派?”

“如果大家都去读读原著的话,会发现白轲其实是一个有自卑倾向的人,而了解他这种性格缺陷的师父更加不可能故意往伤口上撒盐。这点是大错,这一幕从一开始走向就不对了,所以后面也就越来越不对。”

她指出了轰天一炮的致命伤,那就是对于萧山老叟对待白轲的心态解读。

无论是第二幕还是第三幕,他的演绎都严重违背了原著的刻画。

“最后那段是我打出1.0的主要原因,我个人认为那段情节相当重要,是最煽情的场面之一,是调动听众情绪的要点。正如前面所说,19号给我的感觉是……秦拓是他真正从小拉扯大的徒弟,白轲只是他半路收的,可看过原著的人都知道实际上正好相反。‘师父’这个词既有师也有父,19号的表演只有严师没有慈父,有种不幸教出一个十恶不赦的逆徒,恨不得亲手打死他以净师门的感觉。”

蒲玉枝声音一沉,语气比之前更显严厉:“还有一点很关键的信息——白轲那时候已经死了。对于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而言,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看见亲手养大的孩子化为一盒骨灰,即使对方生前罪孽再多再深重,自己曾经愤怒过,面对已死不能复生的孩子都不会无动于衷,更加不会像19号那样表现出冷血。”

为什么打那么低分已经很清楚了。

这回连轰天一炮的粉丝们都一个个成了哑巴,仿佛在屏幕上彻底消失那样,无影无踪。

点评继续。

当蒲玉枝即将评价完27号选手的表演时,一直沉默到此的沈雁忽然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他们……给了我多少分?能晋级吗?”

听上去居然有些彷徨。

齐誩忍不住睁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你居然连自己的总分都没听就摘掉耳机了?”

沈雁压抑地叹一口气:“抱歉,我有点怕……怕结果会让你失望。”

要是知道总分第一名这么说自己,不知道有多少选手会气得晕过去——齐誩又好气又好笑,可种种情绪交织到一起,最后胜出的却是一种细微的疼痛感,落在心底,也落在他抚过沈雁脸颊的手指上:“你啊,应该再给自己一点自信才对。”

低下头,他有些疼惜地亲了亲沈雁的前额,轻轻贴着那张脸,决定把埋藏已久的话说出口。

“其实,我还想对你说——”

正在这时候,蒲玉枝的话打断了齐誩:“下面,我来评一评28号,也是我本人自开赛以来唯一一个全部打出四分的选手。”

沈雁听见“全部打出四分”这几个字,浑身微微颤了一下,有些迷惘地抬起头。

迎上的是齐誩淡淡的笑容。

“你听,”他说,“现在,你知道你的分数了吧?”

“28号的声音其实特色不明显,属于比较认不出来的那种类型,不过听起来给人一种很沉稳很端正的印象。这种印象即使是在伪老爷爷的状态下也没有改变,这点,在变声系选手当中是非常少有的。”

蒲玉枝罕见地在点评过程中微微一笑。

“配音呢,重点是那个‘配’字。这个跟舞台表演有很大不同,而且考虑到《诛天令》是一款游戏,玩家们眼中看见的是游戏里面的人物,声音在贴合人物形象的基础上,配音员还要最大程度地隐藏自己,让听到声音的人入戏而不是出戏——从这一点来讲,声音特色不明显其实是好事。”

任何搭配画面的作品,声音都必须符合画面,否则会格格不入,让人听不下去。

这即是电影、电视还有游戏配音和传统广播剧最大的不同之处。

“28号你的声音比较朴实温和,让我觉得可以想象出一位隐居在山中,闲云野鹤,淡泊名利的老人,这正是萧山老叟的特征之一。代入角色的时候不会有突兀的感觉,而且你能让声音听起来很自然,不像许多年轻人伪装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会有捏着鼻子说话的生硬感,很好。”

“更难得的是,你在稳稳控制住声线的同时,还能注意根据角色说话时的身份立场的变化来调整自己的语气,这个是很多人常常忘记的。譬如第一幕里面你从掌门人到师父再到一个殷殷盼望孩子回家的老父亲的转变,是我个人觉得相当用心的处理。官方台词里面标点符号仅仅是用来参考的,有些选手照念,没有考虑到说话人当时身处的环境和气氛,但是我感觉你有考虑进去。”

接着,她举例说明什么叫作台词融入环境。

“大家闭上眼睛想想看,在夜半三更之时,萧山老叟忽然发现门外有人,进一步联系原作背景的话,当时正是江湖动荡不安的时期,朝廷四处派人缉拿江湖人士,作为掌门人的第一反应是警惕是很正常的。但是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是自己的小徒弟平安回来了,身份改变,情绪当然也要跟着变,尤其是最后一句明明像是埋怨的话却听得出浓浓的关爱……这是我们这种唠唠叨叨的老人家总盼着儿女回来,真的回来了又忍不住嗔两句的矛盾心理,抓得很准。”

“这一幕无论是句子停顿点也好,台词的轻重缓急也好,自己加的小小一声抽气也好,都让人在听的过程中体验到一种角色情绪的流动。”

齐誩听到这里,嘴角不由得轻轻往上扬。

是的,他以前和沈雁对戏就是这种感觉——仿佛置身场景当中,对方的动态和神色看得一清二楚,自己可以根据这种画面感作出合理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