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誩满意地收回发票。
宁筱筱嘴上老实,眼睛还是忍不住悄悄然上下瞟了师兄两眼。齐誩左手还吊着石膏管,估计“那个”的难度很大……不过如果真的想要,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她的目光又转而盯住他们后面远远跟着的沈雁,因为那才是关键所在。
沈雁在后期一直表现得很稳重。
齐誩夹过去的东西,他一点都没挑,全吃了。有时候还会叮嘱齐誩什么不能吃,什么对养伤不宜,下楼结账的时候还在旁边轻轻搀扶,陪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怕他踏空摔了。
亲眼目睹此情此景,她总算有点明白师兄当时为什么写下“细心体贴”这种词了。
“可惜,沈医生明显不是禽兽型的,不然……”她一不小心嘀咕出声。
齐誩面皮一绷,已经放回裤兜的发票又“唰”地一下抽出来。宁筱筱见状尖叫不已,一边求饶一边像受惊的小兔子般奔向公车站。
没事,没事,这笔账日后小丫头求他录音的时候可以慢慢算。
齐誩打定主意,斜斜地挑起眉毛一笑。
“她怎么先走了?”沈雁自身后走近,有些诧异地问。
即将告别之际,他估计这对师兄妹私底下还有几句悄悄话要讲,于是让他们先自己一步出门,中间还保持了一段距离,刻意不去追,让宁筱筱不会因为自己在场而感到拘束。
没想到远远地看见齐誩一扬手,她便一溜风逃得无影无踪。
“没什么。”齐誩轻轻咳嗽一声,及时把话题就此打住,不想给沈雁知道原因。
巷子口秋风萧瑟,所经之处树叶一阵沙沙作响,凉意四起,提醒人们十月已经进入深秋时节。沈雁见他一直低着头,还咳嗽,以为他是冻着了,便一言不发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先给他严严实实地罩上。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齐誩不由自主抬头看他的脸。
沈雁专心致志替他拉拢衣服,视线并不在他身上,他正好可以趁机好好打量一遍对方。其实这张脸他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次,却不嫌腻,每一次都会怀念起从前趁那个人午睡时悄悄注视的那种悸动。
毕竟,在那么近的距离内看着他的机会不多。
平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贴近,惟有这种时候,自己可以顺势多看一会儿。
“你脸色比离座之前好多了。”齐誩喃喃开口,不自觉伸出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沈雁低声道。齐誩的四根手指贴着他的侧脸,而拇指正好放在离他唇角很近的地方,可以感觉到那里微微往上翘——是一个虽然轻,却实实在在的笑容。
“是我的错,现在让你去见筱筱那样的亲友,可能还有些勉强。”也许自己应该更耐心一点,站在沈雁的立场替他着想,循序渐进。
“没关系,我可以看出来,她是真心为了你好。”沈雁理解宁筱筱提问的用意。
“可是……”齐誩正要再说什么,沈雁却笑着轻轻摇头,止住了他的话。
“你看,”他忽然侧过身,目光顺着巷子朝深处走,抬起手指向那条曲曲折折的巷道消失于夜色中的地方,让齐誩也跟着看过去,“这条街道,在很多年前经是我从学校回家的必经之路。”
那是在他刚刚搬过来的时候。老人在附近找到一所学校让他就读,晚自习后他步行回家,总要经过这里。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街角灰蒙蒙的灯光照入沈雁的双眼,有一瞬间的闪烁,仿佛时光倒转的痕迹。
他放低声音,为齐誩讲述痕迹之下层层铺垫的往事:“那时候这边建筑不多,现在看上去比较新的楼房都还没有建起来,甚至连路灯都寥寥无几,晚上走过去很黑。有时候路灯故障了,一排过去全是黑的,除了周围有些住户屋子里透出灯光,其余什么都没有。我曾经……因为害怕而迟迟走不过去,回不了家。”
害怕,无助,彷徨。
不敢向前走,不敢自己闯入黑暗。
于是一个人蹲在墙角下面打算默默地等到东方泛白,可老人却找到了他。
老人手上有一只旧式的手电筒,力度不强,只能影影绰绰地在漆黑中拨亮一小块地方,但是光线的色泽却很温暖。他顺着光源抬头看,看到的是老人在找到人后那种松一口气,无比欣慰的笑容。
“后来爷爷每天都来接我,牵着我走过去。知道身边有人陪着我,我就不觉得这里可怕了。”沈雁微微一笑,声音里渗入了回忆的味道,清苦而又清甜,“再后来,我完全习惯了这里的黑暗,就可以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