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清楚状况,”陈可南手里的酒瓶指向墙上的挂钟,“你真以为我是来跟你喝酒聊天的?明天不考试了?”
“我都被打了,还考什么试?”
“手又没断。”陈可南说,“看你脑袋多半没事。我走了,你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
“还早呢,急什么。”秦淮说。
“那你就看会儿书。”陈可南站起来。
“别这么扫兴,”秦淮无所谓地说,“我可以陪你喝一瓶。”
陈可南神情古怪地盯了他一会儿,皱着眉头笑起来。秦淮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问:“怎么了?”
“少看黑帮电影,别学那一套江湖气。”陈可南穿上大衣,提着自己的酒,“我星期六阅卷,你星期天早上来。”
秦淮敷衍了两声,跟着走到门口,扶住大门。陈可南转过头,“今天的事,我只帮你这一次,知道吗?”
“我本来就不怎么打架,”秦淮说,“我还没那么傻。”
“难说。”陈可南笑着说。
大门在他面前砰然合上,带起一阵冷风。陈可南敲了敲门,“下次再这么没礼貌,我就告诉你妈。”
“告状精!”门后传来瓮声瓮气的怒吼。
“幼稚鬼。”陈可南吹了声口哨,惊醒声控灯,轻快地走下楼去。
第17章
夜里秦淮上床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他满以为会心烦得睡不着,因为一种轻微的兴奋和焦躁同时笼罩着他,他说不上那是什么,但那玩意儿就像夏夜的蚊子一样固执不走。谁知道他刚闭上眼就睡了过去,甚至一整晚连梦都没有做,第二天还没听到闹钟,考试差点迟到。
在门口执勤的阎榆招手让他快跑,他只象征性地加紧两步,随即又重新慢下来。经过保卫室,阎榆摇头说:“你还真是不着急。”
秦淮瞥见玻璃桌上还放着一个红套袖,但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由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陈可南呢?”
“没样子,说了多少次,要叫老师。”阎榆说,“陈老师去超市买咖啡了。你还不赶紧进教室,小心被他逮到。”
“谁怕他啊。”秦淮忍不住露出个大大的得意的笑容,吹着口哨朝林荫道走去。
语文考试途中,他对着空白的作文纸发呆,笔在手里不厌其烦地转来转去,余光瞥见一个人走进前门,抬头一看,陈可南正把手里的纸递过去,让老马签字。等待的空隙里,他四下一望,刚好对上秦淮的目光。陈可南眉毛一挑,下颌指了指他的卷子,秦淮做了个鬼脸,低下头去。
没过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伴随着同样从前方移来的一条影子,越靠越近,爬上了桌脚,爬上了椅子腿,秦淮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然而无济于事,影子最终爬上了他的作文纸,然后大剌剌地趴下,一动不动了。
秦淮清了清嗓子,皱紧眉头,仿佛这样有助于集中精神审题。盲从……权威……抵抗……他坐直上身,试图抓住那些飘忽不定的字,但这些可恶的小方块怎么也不肯安分下来。陈可南的外套纽扣挤进他的眼帘,黑色的大圆扣子,另一边的扣眼缝隙窄小,大概不常扣。深灰色的外套,逆着光线时看起来有点像黑色,比如现在。陈可南的东西好像总是跟灰色有关,外套,衬衣,毛巾,哦对,再加上被罩。秦淮偷偷望过一眼他的卧室,那被罩的颜色就像床上伏了一只巨大的猫。不知道食堂门口那只灰黑色的猫跑到哪里去了?他不怎么喜欢猫,不过它们的皮毛确实让人爱不释手。他爸说他爷爷从前有一件狗皮大衣,小时候他洗完澡,奶奶就用它把他裹起来,毛绒绒的,暖和极了,只是会有点扎手。狗毛总比猫毛要硬。
秦淮长长舒了口气。要命,陈可南还在这儿不肯走。他干脆把试卷捧起来。“请谈谈你的看法,标题自拟,文体不限……”桌上的影子微微一动,秦淮跟着抬头,陈可南已经走了出去。门外的阳光落到他的大衣上,仿佛织了一层毛茸茸的边。
摸起来大概会有点扎手。秦淮想。
这之后的几天,秦淮晚上做梦总梦见自己变成一只什么动物,睡在一个被粗呢面料填满的地方,到处都是这种毛茸茸有点扎手的触感。早上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脑子里都像盘了一只猫,沉甸甸的,神经微微发痒,这种感觉令他一整个上午都处在一种懒洋洋的混沌当中。
这种奇异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个星期三。之前几天还算好过,尽管他和彭海那天晚上的事传到了宗鑫的耳朵里,他跟他俩谈了整整两节课的话,那可真是难熬。好在陈可南似乎的确说到做到,秦淮家的电话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在某个晚上愤怒地响起。
星期三早上的第一节语文课,秦淮因为睡觉被陈可南逮到,被取消了体育课,去他办公室抄课文。秦淮走进办公室时,发现每个座位上都摞着厚厚的试卷,大概期中联考的试卷已经送了回来,陈可南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清点,看上去相当怡然自得。其他人都不在,温暖的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香气,秦淮左右一望,这才留意到对面杨清鸿的办公桌上摆了只长颈花瓶,里面插着几枝白玫瑰。
“还挺自觉。”陈可南朝他一笑,“我正准备下楼去篮球场逮你。”
秦淮满不在乎地一耸肩膀,把书和笔放到他的办公桌上。“成绩出来了?”
“对。想知道你考了多少?”
“不想知道,别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