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南隔着烟雾投来一瞥,彭海一缩脖子,吞回没说完的话,讪讪走开了。没多久,彭海的父母赶了过来,谢了陈可南,怒气冲冲地拧着彭海的耳朵回家去了。

陈可南一口气把烟抽完了,空烟盒在手里揉了又揉,最后变成一团愁眉苦脸的废纸,被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然后他冲十几步外呆站着的秦淮喊道:“喂。”

秦淮扭过头。

“到底谁能来接你?”陈可南皱起眉头,“你爸呢?”

“在外地。”夜风刮起来,秦淮把校服一路拉到下巴,“我自己回去。”

陈可南响亮地冷笑了一声。

秦淮慢慢地揉着后脑勺,一点都没有要反唇相讥的意思。陈可南也沉默下来,靠坐在枝残叶败的花台边,仿佛真要在这里等到天亮似的。秦淮抿了抿嘴唇,脚步刚一动,那头的陈可南就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尘土,朝他走过来。

“我送你回去。”他瞪了秦淮一眼,然而秦淮没抬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始终隔着三步远。主干道走到尽头,拐进寂静的小街,沿路都没什么人,偶尔有一辆汽车经过,打着明亮的车前灯,像精力旺盛的大兽在黑夜里潜行。路灯的光线被茂密的行道树切割得支离破碎,整片夜色仿佛一件针脚稀疏的黑毛衣,干燥的冷风和微弱的光线从孔洞里渗进来,五脏六腑都是停留在高压电线上的鸟,在这冷风里身不由己地战栗。

“你家有酒精吗?”陈可南忽然问。

秦淮跟着站住了,望了一眼旁边招牌明亮的药房,“干什么?”他顺着陈可南的视线摸了摸额角,还没碰到就缩了回去,“我自己知道买。”

陈可南仿佛根本没听见,径自走了进去。秦淮杵在门口,赌气似的,再不往里面走一步。就这么干巴巴地站了片刻,他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蹲了下去。

陈可南拎着口袋出来,左右一看,正要皱眉,忽然低头发现了地上的秦淮。他的两条手臂触须似的往前伸着,脑袋搁在其中一条手臂上,看上去累极了,似乎立刻就要睡着。

“走了。”陈可南经过他身边,“要睡回家去睡。”

走出几步,回身一看,那小孩儿还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不由皱紧眉头,又叫了声他的名字。秦淮还是没动静。陈可南只好走回原地,俯视他头顶小小的发旋,“你又怎么了?”

秦淮终于把脸从胳膊上拔起来,没精打采地说:“头晕。”

“为什么头晕?”陈可南四下望了望,随口问,“打架的时候撞到头了?”

秦淮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

“撞哪儿了?”陈可南立马转回头,弯腰拉他,“给我看看。”

秦淮挣脱他的手,自己慢慢站起来。陈可南伸手要摸,被他下意识地躲开,不由厉声警告,“别乱动!”

秦淮一愣,看了他一眼,这才乖乖站住了。陈可南刚摸到他后脑勺微微鼓起的一小块,他就触电似的弹了一下,直嚷轻点儿。

“去医院。”陈可南说。

“我不去。”秦淮想也不想,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今晚上铁了心跟我闹?”陈可南沉下脸,“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是吧?”

“我没跟你闹!”秦淮突然吼了一句,紧接着咳嗽起来,又嘶嘶抽气,拿手盖住后脑勺,同时舔了舔嘴角又青又紫的伤口,那里正丝丝缕缕地沁出血来。

陈可南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沉默地对峙了半天,秦淮先撇开头,说:“反正我不去医院。”停了好一阵,仿佛有点迟疑似的,他皱起了眉毛,慢慢地说,“你别告诉我爸妈。随便你怎么骂都行。”

陈可南又气又笑,“还跟我讲上条件了?”

秦淮没吭声,也没看他,只是踢着地上根本不存在的石头。

“我问你最后一遍,去不去医院?”

“不去。”秦淮立刻答道。

陈可南突然抬起手,秦淮猛地往后一缩,然后发现他只是翻起了大衣领子。“在这儿等我,”陈可南几乎是恶狠狠地说,“要是我回来没见到人,你最好别让我找着,否则你绝对会挨打。别以为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