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看着甘宿噤了声,说了声“不好意思”,默默地退出去了。
甘宿把果汁往叶初阳那边推了推,捏住吸管对他说:“阳哥,喝果汁吗?”
“喝。”叶初阳咬住吸管,甘宿从对面起身,坐到他旁边,两个人凑在一起喝了一口。
然后甘宿摁着杯盖旋了一圈,把两根吸管的位置互换了,又问:“还喝吗?”
郁闷的心情烟消云散,叶初阳忍不住笑了:“喝啊。”
他们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吃火锅的时候,隔着几十公里的渐晚天色,另一座城市里,叶敬收拾了碗筷进厨房,常小姮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电视里正放着本地卫视的亲情大戏。
从叶初阳家回来以后,常小姮窝在沙发上哭了一场,把半辈子的眼泪都流gān了,最后哭不出来,就怔怔地坐在阳台上发呆。这一个月,她胃口变差了,吃不下饭,以前经常串门的姐妹邀她出去跳舞也不愿去,仿佛三魂七魄少了一半,做什么都提不起jīng神。
最近还算好了些,买了几团毛线球回来打,看电视的时候偶尔还会跟叶敬聊两句。
叶敬觉得她这样下去对身体和jīng神会有不好的影响,一直试图找机会开导她,但有很多次,只要他一提到叶初阳,常小姮就会一言不发地用那种眼神盯着他,让他既不忍心又不敢继续说下去。
他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电视剧正播到jīng彩处,怀孕的媳妇儿指着婆婆的鼻子破口大骂,指责她这儿做得不好那儿做得不对。
叶敬在沙发上坐下,十分自然地开了口:“唉,你看看,这刁媳妇儿,净欺负老人家,简直不是东西!”
常小姮停下手看了一眼,认出了电视上骂人的媳妇儿是剧里的反派,“嗯”了声,说:“这女的忒坏的心思,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她老公的。啧啧,我看了预告,她婆婆马上要撞破她的秘密了,可惜下楼的时候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推了一把……哎哟,坏透顶了!”
“是啊,”叶敬不动声色地附和道,“那个男的吧太宠老婆了也不行,他妈多受委屈啊。在咱们大多数中国家庭,婆媳关系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两个女人都能唱大戏……”
常小姮扫他一眼:“所以当妈的得把好关,盯紧了,娶媳妇儿得娶好女孩儿。”
“儿子找老婆,那是人家自个儿的事儿,跟你们当妈的有什么关系?”叶敬说完,常小姮就冷冷地瞪了他。
但他想起今儿收到的那块表,心一横,决定做个昧着良心的勇士,坚持自我:“本来就是,我说得有错吗?儿子都成年了,人家有自己的主意,不需要当妈的操心。”
“那他看走眼了呢?当妈的不得替他把关?”常小姮说。
“看走眼怎么了?谁还不能犯点错咋的?是人都会犯错,你就保证你们这些老妈子不会看走眼?再说了,犯了错又不是不能改,能结婚就能离婚,一辈子那么长呢,犯点错还能丰富人生经历,”叶敬慢悠悠地喝了杯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常小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你今天就要跟我过不去是吧?我这个当妈的怀胎十月生下他,又花了十几二十年养他,长大了有主意了就不听老母亲的话了,还管不得了是吧?”
“不是这个理儿,”叶敬缓和了语气,“你管了他十几二十年了,人家好不容易长大了,能自己拿主意了,自由的空气还没吸两口呢,当妈的手伸得老长,非要给人家指引方向,不累吗?我看着都累得慌。”
“你这个当父亲的不管事儿,还有脸说我这个操心的?”常小姮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知道吗,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断脐的那一刻,就首先是他自己,不是谁的附属品。人生是他自己的,我看有些父母从小就给孩子安排各种兴趣班,广撒网,一面说要培养孩子的兴趣,一面又指望着孩子学习拔尖儿。高中以前还好说,毕竟没成年嘛,没办法,只能被家长牵着鼻子走。读大学以后,是成年人了,有些家长指点迷津成了习惯,非要bī着孩子考研、考公务员……好像自己的人生遗憾全要在后代身上弥补回来似的,他们就有个qiáng盗逻辑,固执地觉得孩子不按自己的想法走,就一定会失败,未来一定会后悔。”
叶敬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看常小姮没说话,缓了缓又接着说:“人生是他们自己的,我们做父母的,给了他们根,给了他们睁眼看世界的机会,怎么发芽开花结果都由他们自己来吧。人就一辈子,各人过好各人的,只要不违法乱纪,怎么开心怎么来,gān嘛非得给自己、给别人添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