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刀仰脸一看,立刻说:“凌河你下来,危险。”
凌河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傲然立于车顶,长发边缘融入天色霞光的背景中,侧颜镀了一层光芒。这样一个人站在高处,实在太显眼了,许多民间“武装力量”往这边张望,还以为县里来了哪一位大人物准备发表讲话,这理所应当就是群众炮火的攻击目标啊。
严小刀是真急了,对着车顶上的人吼了一句:“凌河你给我下来!!!”
他抱住凌河两条长腿,压低声音恳求:“宝贝儿,你给我下来。”
凌河低头时一头长发蓦然垂下,鬓角和鼻尖洇出一层汗水,握住严小刀的手道出实情:“小刀,你还记得陈瑾的口供么?匪首张庭强有一名临时拉来的同伙,开着凌氏集团的货车通风报信算计了陈九。这人不是坏人,他一直都在帮我们,他是上面任命这片工程开发项目的负责人,专门被扔出来扛雷的。小刀,这次闹事就是故意挑衅,针对下手的目标可能并不是你和你母亲,是有人不怀好意想要坑害他!”
严小刀一听就明白凌河所指:“是当初那个被逼上缴了‘投名状’、用刀尖在陈九脚骨上留下轻微痕迹的第四人,这个人他还在?”
凌河飞快地说:“在,但是我怕就要出事不在了。”
严小刀:“……”
严小刀:“你先给我下来!”
严小刀不由分说抱住凌河两条腿,一肩膀扛起,粗暴地把人扛下车顶。
负责眼线盯梢的小跟班打来电话,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汇报:“肯定在现场的,凌总,他昨天夜里从家赶去单位开会,就没再回家,估摸也要被逼得焦头烂额无路可走了。事闹得这么大,谈副局长官帽被撸是铁定的了!”
严小刀拖着凌河撒丫子逃离现场,轿车随即陷入人浪组成的一片汪洋。小车像是一只渺小的蚂蚁,被卷入漩涡中孤零零地打转……
示威闹事的人群,也是由一窝一窝渺小的蝼蚁组成的。他们身份卑微庸庸碌碌地苟活,在夹缝中忙碌攀爬,劳碌一生恐怕都赚不到县城里一套公寓楼房。好不容易人生开挂,政策画大饼画到自家门口,却让莫名的强拆威胁到切身利益,谁甘心呢。
这些人心怀强烈的落差感,仰望着那些高高在上眼含睥睨的富人,听着首富们以嘲讽的口气指点他们这些穷酸,“先给自己设定一个小目标”,“有本事你先赚到一亿”,然而蝼蚁们张着干涸的嘴巴,连一亿的尾数零头都摸不到。洪流中漂移的蝼蚁,面对利益切割的不公,日积月累蓄成了对命运强烈不满的一池沸水,最终就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场人多势众的疯狂,来发泄淤积到拐点喷薄而出的怨怒。
有人已经找准发泄的目标,横幅标语里竟然有谈副局长的大名。
前方不远处,就是县城里调集来的武装人员,两拨来势汹汹的洪峰就要在最高点疯狂对撞,一触即发。
从县城方向沿着公路边缘冲过来一辆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