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逆水横刀 香小陌 1877 字 8个月前

在严小刀的视野里,他看到那架挖掘机伸开势不可挡的铁臂,一铲子挖了下去,那下面四分五裂不堪一击的山墙下,晃过长发的矫健身影。

严小刀吼了一声,飞身跳下废墟,纷纷坠落的土石毫不留情砸在他心上,在他心口最软处砸出一片血点。那是原本应当压在他身上的重负,竟然逼得凌河替他扛了这一下。

灭顶的烟尘中凌河屏住呼吸,好像往一处深渊坠下去,但心里特清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扑过去推开严氏的瞬间,脑海中一闪而过“妈妈”二字。

彻头彻尾的情不自禁,甚至属于没打招呼不请自来的自作多情,念头闪过时他猝不及防。只是太久没有开口叫过“妈妈”,怯于开口,以至于关键时刻这个词汇生生噎在喉咙里没喊出来,让严氏什么也没能听到。

这个词对他太陌生了,自从六岁他的母亲去世,就被刻意回避摒弃在意识之外。人的潜意识都懂得趋利避害,明知回想起来就是一段伤春悲秋痛不欲生的往事,凌先生早就把自己全副武装成六亲不认无坚不摧的面目,让面具与皮肉相融长在自己脸上,轻易不愿向任何人暴露他原来这么容易触景生情推己及人。

然而,他心中的母亲,卷曲的长发垂落在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上,美丽优雅而富有教养的形象已是根深蒂固,与眼前朴素平凡的中年村妇是截然不同。这天壤之别的两个女性,却因为某些微妙的情愫和同理心,两个身影在凌河心中默默重合以至殊途同归,最终都落脚在代表母爱温暖怀抱的含意上。他不知不觉好像被严先生潜移默化地调教了,又跳进小刀给他挖好的坑,他蹲在坑底,竟然品尝到失落已久的珍贵情感……

头顶是刨下来的铁爪子,凌河的长发堕入黄土,心甘情愿横在柔软的陷坑中。

耳畔喧嚣暂时消失,机械的轰鸣化作旧唱机发出的沙哑间断的电流声,淡淡地奔逃向远方……

浓烟遮天蔽日,在场的人惊呼“压死人啦”,人群像被戳动的蜂巢陷入“嗡嗡”的混乱。

严小刀顶着一头硝烟钻到机械臂下面,正对上凌河的一双眼!

凌河眼皮上缀满沉甸甸的黄土,唯独一对浅绿色瞳仁尚能灵活地四面晃动,“噗”一声吐出一口和成泥的土渣。今天糖葫芦没有吃到,很接地气的土渣他结结实实啃了一嘴。

严小刀一颗高悬的心“砰”地砸在横膈膜上,还是心疼了:“凌河你先别动!”

他返身冲向挖掘机驾驶室,将那驾驶员从座位上拖出来,大骂了一句三字经。若不是顾及场面和身份,他想剐了这厮一层皮,人命关天啊如此胡作非为、为虎作伥。

严小刀自己坐上驾驶位。

凌河比他的命更硬,恰好滚到一个凹陷处,看眼珠子的灵活程度似乎并未受伤。严小刀手心洇出一层湿汗,操纵杆应当往上还是往下让他思考研判了许久,不敢动手。他拿捏着微微抬了操纵杆,提起了那只能将活人挫骨扬灰的钢筋铁臂!

严总从职高技校拿回来一纸挖掘机驾驶执照,没有白学。任何一技之长都能在人生的某个重要场合被派上用场,并且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