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注定在冰河中孤独流浪,他一无所有,“悲惨”二字在他面前都显得浅薄轻佻。
一切的悲声压抑在胸腔内,凌河下意识地撕扯自己的喉咙,喉结和胸口都被他抓出血痕。他上不来气,惨白的面容洇出一层汗,在黑暗冰河的一块浮冰上挣扎。
“复仇”这样的人生信仰将他钉在这块浮冰之上,让他的漂流有了方向。假若连这个信仰都支撑不住,他都不知要漂到哪个阴沟暗河里去了。
晨曦将他叫醒,每一个清晨都是救赎的天使把他从黑暗沼泽中捞起来,得到暂时的喘息。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湿透的睡衣床单和滴水的头发告诉他,昨夜不过是寻常的一场噩梦重温。
薛队长一番旁敲侧击,迫使他直面那些他不愿储藏的回忆。这一切其实正在依照他筹划的方式,按部就班揭开一层惨淡的外壳,露出里面淋漓的鲜血。早晚都要真相大白,薛队长不过是以他事先预料和设想的那样,一步一步接近了核心真相,只是事到临头,仍然让他难受得无法呼吸。
他还应当千恩万谢叩头感激那个变态凌煌,这家伙竟然被戚爷盯上举报了。凌煌毕竟救他脱离困境,救他也是难得的一番真心,让他无话可说。假若不是凌煌,他恐怕早就成为一具行尸走肉,麦允良那样的下场……
凌河低头瞅了瞅自己,他还穿着小刀的睡衣呢。
小刀的睡衣就是他的护身铠甲,半旧的纯棉织物温存贴体,好像拥有安抚他灵魂的温暖触感。
汗水把小刀的睡衣弄湿了,凌河陷入一些温暖的记忆片段里,微微一笑,扯着前襟吻了几下。
他已强大到对多年来千篇一律的噩梦麻木不仁。他在唇边扯出嘲讽世人的冷笑,对一切嘲笑谩骂无动于衷,让自己变得更为冷酷坚韧,更适合与未进化的野兽和恶魔们一起生存在黑暗的泥沼中,手撕仇人!光明早已弃他远去,与他这半生无关。
呼喊或者求饶都是没有用的,任何弱点都会被有心之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软处都会被恶鬼们循着气味扒开皮吃你的肉。这一点做人的道理,凌河早就明白了。
天都快亮了,薛大队长难道还在跟严小刀依依不舍,秉烛夜谈下不来床了吗?
凌河决定去给严小刀煮早上这顿中药汤,他起床下地,趿拉着拖鞋,甩着睡衣的两袖清风,灰色的侧影映在窗子上。
他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终究按捺不住对薛队长的提防之心,悄悄拿出床头抽屉里的窃听装置,接通另一个房间的电流声场。
凌河听着,在谈话的字里行间找出蛛丝马迹,面色蓦然一变,拔脚起身……
严小刀也是第一回 溜进凌河房间找东西。他屏住呼吸,生怕喘息声吵醒床上的人,凌河好像是睡在床上吧?
张神医开出的中药方子苦不堪言,然而泻火化瘀十分管用,他脚伤好像已经痊愈大半,只是心里发虚,脚掌轻拿轻放仍然感觉自己走路好像开动了打桩机,步步都是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