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鸾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曲折蜿蜒的廊子下,一条鹅卵石小路延伸,石子上布着厚厚一层油绿的青苔,她迟疑着不敢踏上去,直到有人从尽头踱步而来,白衣出尘清冷如玉,她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奇怪的是,她竟毫不迟疑的跟在他身后走了。
被唤醒后,陈鸾尚有些迷糊,一双脉脉含情的杏眸蕴着湿雾,宫中派来接济的嬷嬷笑着簇拥着她去沐浴。
里屋熏着恬淡雅致的梨木香,大红的床帐子上绣着龙凤纹,帐子半落半挂,放眼望去,从贴了大红喜字的窗柩到老太太身上穿着的暗红马面小褂,皆取喜庆之意,讨个吉祥的彩头。
阖府欢庆,太子妃出嫁,对整个京都来说,都是一件难得的盛事。
皇帝缠绵病榻一年多,身子全然不见好转,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哪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以如今太子如日中天之势,这位太子妃便也跟着成为那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存在。
温水慢慢浸过身子,陈鸾眼眸半开半阖,手腕娇软无力,搭在沉黑色的木桶边缘,脑海也渐渐恢复清明。
进来伺候的人不少,手里提着盛花的小篮,不时俯身掬一捧花瓣洒在水面上,幽香与露珠混合,嬷嬷拿了香露滴了几滴在水里,边笑着在陈鸾耳边道:“姑娘该睁眼了,等会子的更衣洁面,繁琐着呢。”
“再过些时辰,迎亲的仪仗就该到了,可千万不能误了时辰。”
这嬷嬷是皇后宫里的人,地位颇高,陈鸾睫毛微扇,睁了眸子,道:“嬷嬷放心,我心中有分寸。”
东方的第一缕太阳光升起,从窗子里照到每个人脸上,再照到坐在铜镜前任由嬷嬷丫鬟收拾的陈鸾身上,她觉着有些刺目,颤巍巍睁开了眼。
不觉有些恍惚。
前世,她嫁给纪萧时,也是这样的天气,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却偏偏把日子过得那样凄苦悲凉。
太子妃的喜服由四个丫鬟捧着,上头勾龙画凤祥云腾空,处处都是金线银边勾勒,光是瞧着,就觉着不一般的贵气。
陈鸾背脊挺直,任由丫鬟一件一件地给她换上,粉面朱唇,媚色天成,一等一的好颜色,老太太看得连连点头,点过头之后眼眶忍不住发酸,最后她亲自挑过那喜庆的红盖头,连声念叨:“咱们大姑娘嫁得好,嫁得好。”
这个孙女是她亲自带大,一路操心过来,叫她最上心的一个,以后的日子,她将成为天家儿媳,再不能肆意承欢膝下,想见就能随时见着了。
陈鸾杏眸中也蕴着两汪泪,欲落不落的惹人怜爱,她上前走几步,如往常一样拉着老太太的手,声音哽咽得不像话:“祖母,您好生照顾自个,别太操劳了,鸾儿日后得空了定常常回府看望。”
老太太面色复杂,越发觉着舍不得,还是一旁的喜娘急忙圆场,道:“大姑娘快别哭了,等会子花了妆还得再补,这会太子殿下带着仪仗都快到了,可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老太太一听,急忙敛了快淌出来的眼泪,将红盖头轻轻盖在陈鸾堆叠如云的发上,又左右看了几圈,确定没有遗漏的细节,亲自给她抚平衣裳上的每一道褶皱,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屋檐下的廊子里,两名丫鬟神色匆匆,小跑而来,连声喊道:“老太太,迎亲的仪仗已到了国公府门口了。”
陈鸾看不见前头的路,目光所及,只有红色的布面,以及盖头上缀着的流苏,随着她身子的动作微晃。
她突然觉着这些日子都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她斗赢了康姨娘和陈鸢,将她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粉碎,甚至,还幻想着要嫁给纪焕。
蒙着眼看不见东西,这叫她心里没着没落,极没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