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休假去哪好呢?一个人什么地方也不想去,回父母家中听听唠叨是要的,但要他连续听完一个假期,那他宁可单枪匹马去对付十个八个持枪歹徒。
也许只能在自己的寓所里看看电影听听音乐了,最多去哪个会所运动一下,约一下黎承俊和席一桦,可是那两个逍遥自私的家伙自从确定关系后,便肆无忌惮地一心只过自己的小日子,谁也不耐烦出来陪陪他这个形单影只的老弟弟。
也许可以跟程秀珊出来喝杯东西?聊聊彼此的人生?黎承睿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被自己否定,程秀珊几年前就提前出狱,在受尽挫折后,她整个人都平和许多,与黎承睿真正成为知己良朋。两人前一次见面时,程秀珊隐晦向他提过有位中年男士对她有意,很巧的是,那个男人也是医生。
“心理医生。”程秀珊微笑着跟他说,“我能像今天这样在你面前能说能笑,说起来都是多亏了他,后来就自然而然,彼此间关系有了升温。”
黎承睿道了恭喜后,忍不住问她:“你,已经不爱吴医生吗?”
“怎么会不爱?”程秀珊微微地发愣,然后笑了笑,低头说,“因为太爱了,所以他一去,心里就很空很空,只靠我一个人,撑不了多久,我知道。所以我需要帮助。”
“你的现任,不介意被你拿去做替补吗?”
“说他是替补不对,谁也替补不了,他也不该替代别人,”程秀珊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缓缓地解释说,“我很依赖他,不瞒你说,我觉得自己就像回到幼稚园,做回小朋友,不知道怎么跑马路中间,车来车往,我很怕,不知道如何是好,但这时幸好有个大人肯过来牵我的手,他肯这个时候牵我的手,”程秀珊低下头,红了眼眶说,“我一生一世都会跟他走。”
那么自己呢?黎承睿扪心自问,如果这时候有人肯把手放到他手里,他能一生一世都感激对方,并承诺一直牵着那只手不放吗?
不,我做不到。
黎承睿刚刚被压下去的荒凉感,又如白雾一般悄然弥漫。
这是一种哪怕置身最拥堵的人群,最喧闹的环境也会确认自己独自一人的荒凉。
有个部分确实空了,在他心底深处,被他亲手用刀剜去一大块血肉,硬生生丢出体外。也许当时犹如壮士断腕,充满不得不割舍的悲情,可是只有他知道,割下去才发现,原来剥离血肉如此疼痛,如此艰难。
旧伤也许能结痂,可是那块空出来的地方却再也找不到填充物,只能日复一日地任它继续空荡下去。
别人看他,以为不苟言笑,以为生性严谨,可只有他知道,他丧失了身体中重要的东西,那个重要的东西,关系着他会不会快活,会不会幸福,他亲手将这个东西抛舍,同时抛弃的,还包括欢乐的能力,包括肆意大笑的权利,包括与世界建立联系的兴致。
他忽然就明白了那个少年,在少年远离了他的世界后,他终于理解他的所作所为。那是一种倦怠,对整个外在世界关上门,任它山崩地裂、洪水滔天也无动于衷的冷漠,与之相伴的,是绝对的孤独,一个人再如何精彩也无人唱和的孤独。若不是有日复一日繁忙的工作,层出不穷的歹徒,复杂多变的案件,黎承睿不知道单凭一己之力,如何却抵抗这种重逾千斤的孤独。
他是一个成年人,而且是个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有能力的社会精英,他都如此难捱,那么在当时,那个小小的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