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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小媳妇 笑佳人 5572 字 3个月前

今年不行,他还有明年,他不信老天爷年年给他下雹子!

仰头望天,陆成狠狠咬下一口烙饼。

红日西垂,果园收拾干净了,泥土也翻了一遍,果树剪枝只有陆成哥俩干,还得再忙一天。

“大哥你们回家吧,今晚我在这边。”三人重新聚到一处,陆定主动道。

“不用了,这几晚我都在果园住,三弟你回去,地里全交给你了,别让你嫂子插手。”陆成拒绝了兄弟的提议,然后旁若无人地挽住凝香肩膀,送她出果园,低声嘱咐了很多。

“路上慢点走,遇到难走的地方就下来。”将妻子扶上驴车,陆成不放心地道。

“我又不傻。”他絮絮叨叨的,凝香笑着嗔他一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男人,直到驴车走远,再也看不见了。

“嫂子走了?”送完妻子,陆成折回果园,继续剪枝,没过多久严敬绕了过来,远远问道。他与徐秋儿九月里定亲,其实从未婚妻这边可以叫凝香堂姐了,但严敬已经习惯了喊嫂子。

陆成低低应了声,神情再次恢复了肃穆。

妻子在时,他不敢表现出来怕她忧心,可遇上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转眼就云淡风轻。

严敬停在他身边,盯着他看了会儿,欲言又止。

他久久不说话,陆成心中奇怪,剪完一根枝子侧头看他,迟疑道:“有事?”

严敬挠挠脑袋,到底藏不住话,将早上吴二爷的建议说了,“老爷没吭声,不知是不想理会,还是想考虑考虑,不过你也没啥紧张的,栗子树你也会管,就算这边改种栗子,还是会请你当管事。”

陆成面无表情,垂眸看手里刚剪下来的断枝。

深绿色的沙果叶子,依然充满了生机。

“等着吧,咱们着急也没用。”随手将纸条扔到旁边的木车里,陆成平静地道。

严敬知他心里难受,拍拍他肩膀道:“算了,天快黑了,明天再干吧,走,我请你去喝两盅。”

“你自己去吧,我没胃口。”陆成桃花眼专注地盯着头顶的枝条道。

严敬没辙,径自回了家,然后又给陆成端了晚饭来。

陆成吃了,然后又是一晚没睡。

吴老爷也没睡,他与陆成受到的打击差不多,但他没有陆成年经的体魄,病倒了。

吴家匆匆请了郎中,得出病因正是忧心成疾,吃几副药,心情好了病也就好了。

老爷子为了几棵破果树病了,吴家大爷、二爷更不满了,纷纷劝老爷子改种栗子树。

吴老爷迟迟没有答应,在炕上躺了三天,见儿子们教了孙子继续来劝他,只有大孙女真正懂他的疼,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晚饭前终于松口道:“明早请陆成过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吴二爷不懂自家的地为啥还要跟一个管事商量,但老爷子有命,他便派人去请陆成。

两刻钟后,陆成站到了吴老爷炕前,客套了几句。

吴老爷嫌儿子们烦,打发他们出去,屋里只剩他与陆成了,才无奈地说了自家的意思。

他舍不得那些果树,但儿子们不喜欢,吴老爷怕自己坚持下去,他活着时儿子们都听他的,然后他一死,儿子们直接将果园卖了,连栗子树都没有了。树与地,至少留一样吧。

陆成抿紧了唇。

在他眼里,那些果树受伤了,与儿子扎了手一样让他心疼,他无法想象将它们连根拔起的情形。

这两晚,他也想了很多。

抬眼看向病中的老人,陆成忽然跪了下去,诚恳地求道:“老爷,我舍不得那些果树,如果您不想要了,我想买下这片园子,我继续打理它们。赚钱了是我托了您的福,亏了我继续伺候,我就不信它会一直赔钱下去。”

他做梦都想有一片自己的果园,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园子还没建起来,就先把熟悉的这片毁了。如果吴家坚持改种栗子树,他就不干了,找块儿山头开荒去,慢慢建自己的果园,家里没钱,他就先种几棵,总有一天果树会多起来。

乡下人都靠庄稼活着,而庄稼收成如何,就靠老天爷了。

每年百姓们都祈求风调雨顺,但老天爷不会年年保佑他们,大雨大旱大寒大风,都会影响庄稼长势,而雹灾就是百姓们最怕的天灾之一,砸了庄稼不说,人和牲畜不小心也会受伤,特别是这次的冰雹,块儿头太大了。

吴老爷整晚没睡,若非家人阻拦,昨晚雨停时他便想去果园看看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一点胃口都没有的老人家拄着拐杖就要去果园,吴家大爷、二爷领着媳妇孩子们纷纷来劝说,请他等天彻底干了路好走了再去,老爷子不听,非要现在去。

劝不住,总不能让老爷子自己去,吴家大爷、二爷嘱咐各自的妻子照看家里,换上靴子准备陪老爷子过去,吴家大姑娘吴婷也很喜欢家里的果园,飞快换了靴子,追到了长辈们身边。

吴老爷喜欢这个孙女,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握住了孙女的手。

一家四口,身后跟着几个小厮,走到果园对面的坡上时,就见一人正推着一车绿油油又沾了泥点的枝条往北走,枝条底下隐约可见一颗颗青果子。再看推车的人,一身灰色的衣裳,摇摆以下几乎全都是泥,背上肩头的,应该是被枝条上的水弄湿的。

他前面通向北边的土路上,车辙脚印凌乱,也不知他走了多少趟。

“陆成你干啥去!”吴大爷扬声喝道。

陆成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立即放下手里的木车车把,转身赶了过来。

等他走近了,十二岁的吴婷忍不住攥紧了祖父的手。

因为她看见了陆成脸上的伤,右边额头眼眉上面一点有道伤口,不知何时伤的,血迹已经干涸,从眉峰蜿蜒到侧脸,左边脸颊也有擦伤,破皮了,不知是没有流血,还是被陆成擦汗似的抹了去。

而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伤,到了跟前扑通跪下,朝他们重重磕了一个头:“老爷,陆成有罪,没能守好园子,果子都掉地上了,果树枝条也断了……师父说下雹子必须尽快将果子枝条弄出去,不能烂在园子里,让果树染病,我就将果子都运去了北边的荒地,等最后一起烧了,运完果子再修剪果树……”

“可防,天灾降下来咱们凡胎有什么办法,别说你一个人,就是再来几十几百人,也没法保住那些果子。”扫了眼面带怒色瞪着陆成的两个儿子,吴老爷平静地宽慰陆成道。儿子们喜欢铺子不爱果园,就像李伯的两个儿子似的,喜欢吃果子,却对打理果园一窍不通,遇到事最先想到责罚管事,可这是陆成的错吗?

不是,陆成非但没错,大灾过后不是懊恼自责,而是迅速想到了如何挽救剩下的果树,这才是一个好果农,李伯当年挑徒弟时没有看错人。

“好了,我们去果园看看,你先去医馆包扎一下,一会儿我派人来跟你一起收拾,不急这一时半刻。”弯腰将陆成扶了起来,吴老爷拄拄拐杖,对着前面被风雨摧残的果园叹了口气,略显浑浊的眼里满是悲伤,好像在看一个被人欺负得一蹶不振的子孙。

“一点小伤,不碍事,那老爷先去吧,我继续收拾园子。”陆成看了眼天边已经开始刺目的日头,神色凝重去了。今年的果子注定白搭了,但他不趁早清理好院子,再将被雹子打断的枝条修剪一边,果树将元气大伤,损了根本。

吴老爷望着陆成高大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吴家大爷看向自己的兄弟,吴二爷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脸,摸到了一条疤痕,那是他小时候来果园玩耍,不小心被树枝刮到的,自那开始他就厌上了这片果园,如果不是老爷子当家,他早将果园卖了。

爷几个进了园子,只见地上未化的雹子与青果子堆了一地,果树就像被人打断了手臂的,不少枝条都耷拉了下来,再看那些还挂在树上的果子,身上也是瘀伤累累,日头一晒肯定得烂。吴大爷绕着旁边的果树绕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几个毫发未损的果子,其中一个还是长在断枝上,没法要了。

“父亲,今年果园肯定没进项了。”吴大爷叹息着同老爷子道。

吴老爷没理他,弯腰捡起一颗果子,用手擦了擦,咬了一口。

酸,酸得老人家脸上的褶子更多了。

就像孩子才长到七八岁,就没了。

“祖父别难过,果树还在,今年不行明年还会再结果子,到时候孙女陪您过来摘果子。”看到老爷子满脸悲伤,吴婷体贴地劝道,家里不缺钱,她清楚自己的祖父是对这片果树有感情,而非惋惜损失的进项。

吴二爷哼了声,伸手扯了一个伤果子下来,扔到了地上:“婷婷嘴挺巧,可谁知道明年会不会再来一次冰雹?要我说咱们家又不缺钱,何必留着这片果园操心,不如趁早卖了,卖了,往后就是年年砸雹子,父亲您也不必伤心。”

说句难听的,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就该待在家里享清福。

吴老爷视线追着被二儿子扔掉的还在打滚的果子,沉默不语。

吴大爷见了,以为老爷子心动了,忙附和道:“是啊父亲,您喜欢果树,果树好好的,我们也不劝你卖了园子,毕竟咱们家不缺钱花,可这园子晦气,开春李伯出了事,如今又下雹子,您看您昨晚一晚没睡,身子哪受得住?”

吴老爷花白的眉毛终于皱了起来,正要开口,前面果树后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是严敬,瞧见几个东家,严敬愣了愣,再看看这片园子,懂了,不由得替陆成求情:“老爷,昨晚雹子太大了,我的伞都被砸坏了,陆成他……”

吴老爷摆摆手,望向栗子园道:“那边如何?”

严敬叹道:“栗子小,没怎么落,就是断了些枝条,我这两天抓紧捡了,收成影响应该不大。”

栗子比沙果开花晚,现在还小的很,倒是免了一劫,严敬只是替陆成可惜。换成是他,辛辛苦苦伺候一年的果子都没了,简直比在身上挖了两块儿肉还疼,不是疼银子,就是疼果子。

吴老爷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