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天生的演员,其实不用演,我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真事的,哪些又是我的想象,这二者交织共筑成就了我现在的生活。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切是虚空,又都是捕风。
左宁的出现我是这么解释的:我说正巧在走廊里碰上你左家小公子,具体来干什么的,不知道。左宁在我的眼神下显得相当配合,说是来参加朋友生日聚会的,就在隔壁,后来真走了,他爹一点反应都没给。
家丑不愿外扬,老爷子不给反应,是当我作局外人,在这一刻再好不过了,我忽觉神清气爽,想想将来也不会带左宁私奔,不如借着这个契机,劝他回家,尽尽孝心。老左是本分人,无奸不商中少有的本分人,我处在他的立场上想了想,感触很深。
吃完饭,去停车场拿车,看见左宁一直没走,就等在边上,于是载他又出去吃了一顿。他好像无心于菜式,只是拿筷子撩拨,我便说:你回家吧。
他没说话。
我又说:你爸是个好人,说真的,起码比我敞亮,别伤他心。
后来怎么样的,我忘了。脸上没有疼痛火辣之感,他应该是没有扇我。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一刻我很安心,一个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骗子,他就不该随便将心照明月,他的生活他的一切都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他收获的也只能是谎言。浮世之中,我已不期盼谁许我真心,我只愿自己能得其所,向生命交出一份尚可的答卷。
我做出这个决定,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我知道自己有一天肯定会这么做,既然我从内心深处就已经决定独自远走。
我突然觉得很饿,下了碗速冻水饺,兑了点醋,又浇了点辣油,吃得满头是汗,这时王二宝的短信来了:再给你两天时间。
我心里发笑,这小子警惕起来了,不敢打电话是怕我录音。上次他给我的账号,林寒川给我查了,是一个在所罗门群岛注册的企业账户,明显的洗钱行为。在清楚我的钱干干净净的前提下,他的洗钱行为就显得破绽百出。我的底牌我自己看的明白,就不可能蠢到他满嘴露刀却毫无察觉,这是一个明显的栽赃,洗钱罪在刑法范畴内属于下游犯罪,上游六大项,毒黑贪恐走私加金融,没有一个轻的,这大概也是说明了为什么他一直坚持通过汇款,而我主张走现金渠道。
这栽赃后面是什么,我不敢想,我只知道自己屁股不干净,只要纪委反贪之类的找上我,肯定能查出东西来,这是一杆枪,乌黑发亮,枪口正对着我,就等着我挺着胸膛往上撞了。谁握着这杆枪?王二宝撑死没那智商,大宝又不可能在里面操纵,仔细盘算下来,仇人也就那么几个,除了这大宝二宝还能有谁,莫非是?有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勾出一身冷汗。
然而最起码有一点是好的,这么一番推测下来,主动权就落在我手里了。
我把碗筷扔进水池里,拿起车钥匙,赶去一个地方。
40、堂吉诃德 ...
早上我爸打电话,语气里有点沧桑,又有些难以点透的情绪,他说:明年就是三十周年了。我愣了半晌,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算是幸运的一代人,懂事之时,那场毁灭性的灾难已经临近尾声了,知道不必再喊着谁万岁然而心中茫然,也不必再揪着谁送上批斗台。亲人终于可以有,敌人也终于可以没有。不再有谁借以群众之名来逼着你表明立场,因此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更可以什么都不用说,你有了选择的权利和这权利下的尊严,于是你才可以作为一个真正的人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