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是个娃娃脸,个子也矮,所以特别显年轻。原来跟在阮百行身边的时候,陈远生常常猜测他的年纪,可是三年多将近四年不见了,周舟却是满头毛刺一样的花白头发,在陈远生看来就是瞬间老去,不光是外表,还有他的精神气。
陈远生拍拍他的肩膀,让周舟又是浑身一抖:“别望了,路佳途没来,是我用他手机给你发的短信。”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你该不会以为你住个疗养院他就会见你吧?”
周舟的脸色瞬间惨白,还泛着一种恹恹的死灰色。陈远生摘下墨镜,靠着周舟坐下来:“住进来多久了,周助理?”
“你还不晓得吗?”周舟不看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你走了那年阮老板就把我辞退了,还逼得我连份一工也找不到,最后还是阮小姐可怜我,愿意让我跟着她。”
陈远生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你不是一直和阮一罗同声同气收拾我,我还以为你早就是她的人呢!”
“你今天要是来嘲笑我的,请快些罢,我精神不济,不得那么多时间听你羞辱。”周舟面无表情,手伸进裤兜里一下一下地扣着手机。
陈远生点点头,说:“我比你忙,也不跟你说废话。扎心的话一两句命中要害就行。”
周舟抬起头飞快地瞄了陈远生一眼,有些迷惑:“你真的是陈远生?样子不一样了,说话也不一样了,比原来更……”
“刻薄还是恶毒?”陈远生接过话头:“别人这么说我是无所谓,只不过对周助理,我真的是担不起这个评价。”他伸出手打开五根手指摆到周舟面前,一样一样数:“是你跟阮一罗说阮百行一早就养着我了,对吧?是你把我堵着去给阮一罗羞辱了两次,对吧?黎箓把我关起来,是你忽悠阮百行说找不见我,对吧?后来我出车祸,不是阮百行吩咐,而是你带着人来打掉我四颗牙的吧?”
“这都是你的猜测,我不承认。”周舟那股子冷漠酷厉劲这会儿倒是回来了,将一双手摆在大腿上:“我是个打工的奴才,跟你无冤无仇,没有老板的吩咐,我何苦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告诉阮老板你人在哪里是阮小姐的主意,那个时侯老太太刚刚去世,阮小姐不想老板为你分心。可车祸后面那一顿打,你怎么就不认为是阮老板为荣少出气呢?”
陈远生吹了一声口哨:“我以前也是这么想,可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路佳途的舅舅。”他向后一仰,把身体重量放到长椅上,接着说:“路佳途可是记恨这你这个舅舅把他送去孤儿院自己跑了,你看你现在这样了也不来看你。”
陈远生这一句话敲打到周舟的死穴,饶是他是钢筋水泥的雕塑,一样也裂开隙罅。周舟站起来,冷冷地说道:“陈远生,我没时间陪你闲聊。请回吧!”
陈远生还是呵呵几声,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起来:“要是路佳途知道他该叫你这个舅舅一声爸,你猜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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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太过分!”周舟猛然回头,冲陈远生大吼,脖子上青筋暴露,声音有点破音。陈远生觉得好笑,一下子站起来,他比周舟足高出二十几公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感谢张少荣替你养了儿子,给我使绊子也就罢了。可当年要不是我跑得快,张少荣死了,你何止打掉我四颗牙。现在叫我别太过分?”
那年的记忆实在痛苦,陈远生愿意选择性遗忘。张少荣死在他身上的触感无比真实,他知道自己只差一步就也被带走了,于是怨恨为何死神少偷懒少走了一步,这样活着陷在泥潭里,比死了还要艰难万倍。躺在急救车上他盘算自己失去了容貌和双腿还能剩下点什么,哪知这最初的痛劲儿一点没过,又少了四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