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莱短促地笑了一声,说:“连谈分手都要偷偷摸摸,这真的没意思,吴小曦,我们俩才该分了。”
祝夏低头太久觉得脖子酸,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颈,忽然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他明显愣了一下,又很快明白这两个人不是来找他,转身去拿桌子上的胶带。
林韵上前一步想拉住王莱的手,但想到“周雪生”还在这里,她生生止住了动作,小心翼翼地说:“你在说气话,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王莱看着林韵把手放下,她搭着手臂的五指用力到发颤,反问:“那你呢?你难道喜欢沈越吗?”
祝夏漠然地撕出一段长长的透明胶带,空气中响起“嘶啦”一声,他动作利落地贴好纸箱,然后低头咬断胶带。
傅泽明听见方戎轻轻说了句:“不行,林韵垮了。”
文嘉仪等这场演完才说话:“林韵你来一下。”林韵坐到文嘉仪的面前,两个人谈了五分钟,文嘉仪让她回去,所有人再来一遍,仍然没有过。这一场“吴小曦”的戏很难,开拍前林韵的心理压力就很大,重来了四次她仍然没有找到方向,状态慢慢在下滑。
按照文嘉仪的一贯风格,大家猜想今天大概会就此收工,然后文嘉仪会跟林韵在晚饭后进行长谈。但文嘉仪问:“王莱,你能不能背‘吴小曦’的台词?”
王莱和文嘉仪对视,干脆地说:“我可以。”
文嘉仪又看向林韵:“你呢?能背‘沈真’的台词吗?”林韵咬了下唇,白着脸说:“可以背。”
文嘉仪点点头,说:“你们交换角色来一次,林韵,你看王莱的处理。”
这下祝夏都忍不住替林韵尴尬,文嘉仪的意思很清楚,林韵对这场戏的表达不能让她满意,她让林韵模仿王莱的处理。拍戏时老演员带新演员是常事,但带戏和学戏是两个意思啊!这差不多就是被啪啪打脸,不过祝夏也挺好奇王莱会怎么处理,这姐姐整个人的感觉和“吴小曦”就不是很搭。
反正只是一次示范表演,女演员交换了角色但没有改变妆发。文嘉仪让她们从即将吵架开始,祝夏换了一个新的纸箱放在面前,他的位置也是最佳观众席。
各部门准备完毕,林韵和王莱交换站位,场记板落下。
大门敞着,雪花被风卷进门扉,又很快融化,祝夏坐在小马扎上,将纸箱封口。
模仿是演员的基本功,林韵是科班出身,基本功肯定扎实,她模仿王莱说“沈真”的台词:“你不敢不结婚,我们也不能结婚,那你就去找别人,我也会去找别人。”她顿了一下,王莱看着她,美丽的脸上是令人爱怜的哀求神色,林韵别开脸,继续说:“你也快点和沈越分手,别再耍我弟弟了。”说完,她转身向门外走。
王莱追上去拉住了她,林韵用力甩开了手,指尖不小心抽到了王莱的脸。这是一个剧本之外的失误,但文嘉仪没有喊咔,祝夏顺势站起身,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似乎以为她们吵架吵到打起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韵收回手,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这里按“沈真”的性格,是否会说对不起,但她先听到王莱用哭腔说了一句:“我错了。”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风拍打大门发出的响声。王莱用双手捂住了脸,慢慢跪下去,她一边喘息一边哭泣,眼泪从指缝中淌出,她哭着又说了一遍:“真真我错了,可你不能这样,求求你……你不能留我一个人。”王莱放下手望向林韵,满脸泪水和绝望。
祝夏愣愣地看着王莱,此时此刻,他无法讨厌王莱,他被这场表演里传达出的痛苦所吸引,真诚的毫不伪饰的痛苦,已经袒露出自己的灵魂,似乎失去另一个人就无法活下去。
这是热烈到可怕的爱情,几乎令祝夏感觉到畏惧。
监视器后,文嘉仪满意地笑了笑,她看一眼身边的傅泽明,确定自己终于绷紧了所有弓弦。
第二十二章
大雪入夜后也没有停止,大家收工回老宅。白天留下的脚印被新雪覆盖,雪地又是一片平整无暇的白色。
元元走在前面,一边跟何雅晴通电话一边打电筒照路,祝夏和傅泽明默默地走了一段,祝夏忽然问:“哥,我这几天是不是挺丢人的。”
傅泽明偏头看过去,光线昏暗,他看不到祝夏表情,但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的茫然和低落:“以为自己了不起,像个白痴一样得意,刚刚王莱瞟了我一下……”祝夏停顿了一下,在脑海中回忆起那个眼神,有点恼火地说:“她看不起我。”
“她没有。”傅泽明说。他记得王莱那一眼,那的确是个讨厌的眼神,有毫不掩饰的敌意,谁也不会对自己看不起的人有敌意。
最近所有工作人员都很有压力,因为剧组的氛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这种紧张主要发生在演员之间,与其说大家是在拍摄,不如说是在较量。林韵频繁地和编剧通电话,祝夏和傅泽明空闲时在房间里讨论对戏,王莱则开始失眠,并且加倍敌视祝夏。
而到目前为止的较量中,王莱是胜利者,她有天赋,也拥有近十年的经验,她吃的NG最少,进状态也最快。祝夏还是讨厌王莱,但他开始花更多时间注意她,学习她怎么处理细节,甚至是有些沉迷她诠释的痛苦。
祝夏未曾有过那样的体验,不能体会这痛苦的来源,但他隐隐察觉,“沈真”的痛苦与“周雪生”的痛苦,并无不同。
剩下的少年回忆剧情比预想中更快拍完,那回忆就还剩成年后的三场。但拍到第一场,傅泽明和祝夏频频NG。这场是“沈越”和“吴小曦”在老家摆酒订婚,“沈真”和“周雪生”作为亲人和朋友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