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雕光 平生好剑 3073 字 8个月前

“剧本里说小狗在罗汉寺里故意撞了吕恩一下,那小狗是第一次见吕恩就看他不顺眼。”祝夏说着,还轻轻撞了一下傅泽明的肩,只是力道太轻不像不顺眼,像两个人在闹着玩。

傅泽明却很配合,被撞地向后一退,他现在没有戴口罩,站稳后微微皱起眉看向祝夏,片刻后转开脸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漠然地从祝夏身边走过。

祝夏知道傅泽明是在演“吕恩”被撞后的反应,佩服地说:“你们到底怎么能说演就开始演?我每次演之前,都要酝酿好一会才演得出来。”

说演就演没什么厉害的,能在表演时把握住人物的感情尺度才比较难,祝夏现在是坐拥宝山不自知。傅泽明看着祝夏亮亮的眼睛,想夸夸他,但方戎又交代过不要夸,他就只能分享自己的方法和经验:“表演其实就是神情语言和动作,这些都受角色性格驱动,要是知道人物性格,你就去想这种性格的人会做什么反应,如果不知道人物性格,你就先给他预设一个性格,这些不难,就算暂时做不到,你也很快就会做到的。”

他说最后一句时语气很肯定,祝夏听着像被夸奖了一样,又笑得露出虎牙,问:“我们的对手戏被排在什么时候?”

“下周,怎么了?”

“想和你演对手戏。”

傅泽明“嗯”了声。

出罗汉堂,为保险起见傅泽明又戴上口罩,俩人冒雨去看古佛岩,结果遇到了两个打着伞的女孩子,下雨天虽然游客少,但也会有喜静的游客专挑这时候出门。

那两个女孩应该是在念大学或刚参加工作,这个年纪的女性正是傅泽明粉丝的中坚力量,祝夏一下紧张起来,觉得转身就走反而太明显惹人注意,便拉着傅泽明慢慢地往旁边逛,努力营造出自然离开的假象。

那两个女孩子还是注意到了他们,虽然没有过来搭话,目光却一直若有若无地飘来,假装不经意地看他们一眼后,两个女孩子带着奇怪的笑容互相说悄悄话。

祝夏怀疑她们已经认出傅泽明,只是还没确认正在讨论,他不敢在这儿继续停留,马上拉着傅泽明跑出罗汉寺。

接下来骑车去朝天门码头,因为昨夜的暴雨,嘉陵江与长江水位猛涨,浑浊的江水滔滔向前奔涌,江边广场空荡荡的,水上有几艘渡轮。剧本里没有和朝天门码头相关的戏,但“吕恩”和“小狗”一定曾来过这里,也看过雨雾中的江面和隔岸遥对的大楼。

“小狗和吕恩在罗汉寺之前,可能就在这里见过了,只是那时候他们都不认识对方。”祝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傅泽明问:“小狗为什么要来这里?”

祝夏犹豫了一会,说:“因为想妈妈,你说吕恩来这里干嘛?”

傅泽明看着江上的来去的渡轮,回答:“想坐船离开家寻求改变,又没有勇气。”

在三十年前的重庆,也有两个年轻人来过这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和迷茫的未来,虚拟和真实的界限在这个瞬间变得模糊,他们仿佛触摸到了另一个灵魂的局部,再用自我意识去将空白的部分补全。

到吃午饭的时候,因为下雨天路边摊都不摆,两人又不敢去店里吃,吃饭的时候傅泽明肯定要摘口罩,两人只能就近找店打包了两份三两小面,在广场边的门洞下避雨把面吃完。

吃完饭又骑了很长一段路去黄桷坪,四川美术学院的老校区在那里,川美附近有很多卖画材的小店。

“吕恩”爱好画画,常去黄桷坪买画材,但他有几个混混同学在那一带混,看见他就抢他的钱,那几个学生又很敬畏小狗这种真正混黑社会的,有一次他们抢“吕恩”被“小狗”撞见,马上把抢来的钱都交给“小狗”,但“小狗”不仅拿走了钱,还拿走了吕恩背包里的那本《寻找无双》。

这次是祝夏先演,他跳下自行车大力推了傅泽明一把,手上没有留力,傅泽明被推到撞到墙壁,语气冷静而麻木地说:“钱包在左边兜。”

祝夏一手揪住傅泽明的雨衣领子,一手从傅泽明的裤兜里摸出钱包,打开瞥了眼,撇撇嘴用重庆话说:“有钱人屋头的少爷嘛,背包递给我,我也要。”

“你们在爪子!”

傅泽明正要接下去演,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一个四十出头的重庆大叔,打着伞向他们大步走来,浑身散发出正义的气息,义正辞严地继续说:“小伙儿长得人高马大的,让丁丁点儿个儿的娃儿抢哦!那个娃儿把钱包还给别个!”

祝夏本来拉着傅泽明要跑,但听到“丁丁点个儿”几个字,立刻被摸了逆鳞,怒道:“你说哪个丁丁点个儿!”

傅泽明忙扯住祝夏,把他拽上单车,两人骑着自行车“哧溜”一声滑远了,留下重庆大叔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明白被害人为什么要和抢劫犯一起跑。

回酒店附近,天已经全黑了,虽然夏天黑得晚,但雨天黑得早。两人骑了一天自行车,就是电动的现在也骑地腿软,他们经过洪崖洞时将车靠边停好,慢慢走回酒店。

洪崖洞是临江的吊脚楼建筑群,一到夜里就灯火辉煌,亮光倒影在江里,被颤动的江水拉成一条条长长的光带。

祝夏还对那句“丁丁点个儿”耿耿于怀,走着走着忽然问:“我这个身高难道算矮?”问完他看了眼傅泽明一米八四的身高,又觉得自取其辱,绝望地按住眼睛说:“算了别理我,我追过的一个女孩子就嫌我不够高。”他按住眼睛就看不见路,差点被一块翘起的地砖绊倒,傅泽明伸手一把拉住他。

祝夏站定后感觉世界充满恶意,气得猛踹地砖。

傅泽明在旁边看他踹地砖,有点想笑,问:“你现在有一米七六吗?”

祝夏不踹了,悻悻回答:“一米七四。”